“胡大姑,你这却是什么意思?”对峙了一会之后,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开声叫道。
“什么意思?不过是去了几个不长眼的乌老鬼狗腿而已,不干众家兄弟的事,请勿担心。”那胡夫人点头笑道,她显得好像还很是轻松,完全不受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影响。
现在双方所有的兵卒都还散在外面,一旦再动武,只能是这里的首领人物直接交手,人数上虽然差不多,但这胡夫人在咒法和击技两方面的功力都深不可测,岭中秘界诸家素来深为忌惮。虽说方才众人是眼见她败在了那魔王手上,可是现在看来却似无大碍,甚至有些心思较深的已经开始怀疑先前那场比斗会不会根本就是串通好的双簧,也许那杀神的重伤和疲累都不过是假象,不然怎么解释仅仅一个照面,乌将军旗下素称勇锐无敌的猛虎先锋就毫无还手之力的死在他手上?
静默了一会儿,一个老者开口问道:“胡大姑,众人都知你要继承令兄遗愿,想再统两道八峰,这原本也并无不可,只是像这般猝然发难,却实在是显得对同道朋友不大尊重。”
“喝,可笑!我胡家这是不尊重!是啊,那乌老怪对你们倒的确是尊重的紧,不是今天要送妻,就是明天要送女,全家全族都被尊重了个遍!”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是尖刻,不留半分情面。严五从后面看到这胡夫人的耳朵都红了,这一次他觉得不是表演,其中有某种伤痛和情绪存在。
没有人能在这一点上反驳她,显然在那乌将军治下的日子,并不怎么舒服。
“便是换成你胡家来统领,又有何不同?”
那胡夫人听到这疑虑的声音,冷然一笑,正要回答,又有人抢着开口说道:“便是我们岭中二十八家都听服了,你又如何能与乌家对抗?”
这两句话激起了众人共鸣,纷纷发声附和。
胡夫人待得众人声音低下去了,方才点了点头,开口回答;“大家的种种担心,我胡映很是懂得。”
“的确,想那乌家窃据镇西大将军之职,已经不下百年,党羽即众多,实力又雄厚,现在更跟夷种魔怪勾结,势力极是庞大,仅以我岭中众家的人才实力,想要扳倒他们,简直无异痴人说梦。”
没想到她一开口居然是这么一番话,众人都不再嘈杂,只等着有何下文,场中顿时十分寂静。
只见那胡夫人踱了几步,说道:“敌优我劣,他乌家手握八峰一道,这边却只有岭中豪杰,无论智取力敌,都难有胜算。”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下来,欣赏了一下众人表情,然后才续道:“只是有一句老话,大家想是忘了,所谓功夫只在诗外,胜负不在局中——这位严五爷,大家可知道他究竟是甚人么?”
这一问极是奇怪,包括胡家子弟在内,众人都是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顺着胡夫人这一指,众人的视线都重新集中到了严五身上。
就连思树的眼光里都满是疑问,可是对这个问题,所有人当中最不清楚的恐怕莫过于严五自己,他实在无法回答,只好把视线转了开去,暂且避开这个女子。
“严五爷嘛,我们自是知道的,确实武勇绝伦。”过了一时,最先说话的那老者才捻着胡须说道,“不过依老儿来看,只怕也未必就敌得过龙公子乌将军,至于说助俺众人对抗天劫之类,不怕说句得罪胡大姑的话,实在是不敢相信。”
这胡夫人听了,呵呵一笑:“铁四叔,这话说出来你自己觉得妥当么?如果严五爷真真就不过如此,为何方才大家进来时,就不由自主的下拜?何况咱们早就有言在先,若是严五爷打败了我,众人应该奉他为主。”
这前半句话说到了众人的羞耻之处,只是事实俱在,这也还罢了,后面那“有言在先”云云,却全不是那么回事,顿时就有人炸了起来:“胡大姑,祖师面前无诳语,大家只说请他去对付魔女,那曾说过什么奉他为主?我呸!”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闹了起来,但是没有人直接说方才这场打斗是骗局,因为凡有这种思虑的都是心思慎密之士,晓得其中厉害所在,若真是那样,那么胡家的两大高手根本没有什么损伤,要彻底翻脸收拾他们简直易如反掌。要知道在秘界当中,什么道理道义,仇恨恩情,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狗屁。
那胡夫人这时却显得不急不不燥,心情甚好,看着他们已经闹过一阵,方才笑道:“这话说得道轻松啊,那乌老鬼没有替你们对付魔女,你们到死心塌地的奉他为主——莫非象严五爷这样的下世,竟然可以用子女金帛请动么?”
和前面言语相比,她的语气很有些轻描淡写,但是吐字仍然很清晰,明明白白的传到每一个耳朵里。
严五听了这星宿二字,心中不禁震动,然而众妖魔看来比他还要震惊的多。
就仿佛这两个字是某种禁咒,场中的一切都“停”了下来,手臂不再挥舞,却定在空中不知落下,那些妖魔个个张口结舌,可以看到他们的面容身形在不知不觉的发生变化,越来越变得不再像是人。
那些眼睛里混合着恐惧,激动还有仇恨的火焰,可以看到它们的身躯毛发都在颤抖,严五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他也实在无力关心。
看到这个样子,胡夫人放声大笑,显得对这个效果很是满意,直到都快要把所有人笑毛了,她才克制着勉强收声。
“‘星宿’,你……你这莫不是妄语么?”静默过后,终于那代表众人发言的老者颤声问道。
“铁四叔,这是说那里话来?众人都知道,我胡映说话,向来句句是真,声声都算数的哟!”她回答道,脸上犹然带着浅笑。
但是很明显,这胡夫人在这方面的名声并不如何昭著,投向她的视线里面满是不信任。
那老者也不信任她,但是这“星宿”之语,说得是整个妖族的来源兴灭,关系实在重大,于是他定了定神,沉声问道:“胡大姑,你敢以祖师之名起誓么?”
那胡夫人本来还在象小姑娘一般掩嘴轻笑,听到问得郑重,于是便立即敛容说道:“自然是敢。”
当下只见她面朝东方,双膝跪倒,磕了三个头,然后举起右手,用一种奇怪的声音诵道:“弟子西修炼道胡映,今为方才所说星宿事,敢向残天灭地祖师起誓,其中若是一字有假,愿天雷焚体,道身丧尽,残骨浸在冥河阴水中,万劫不得超生!”
然后她站起身来,对着众妖傲然说道:“似这般,够了么?”
大众见她竟敢发如此毒誓,俱已都信了五分,那老者更是信多于疑,但是毕竟事情过于重大,于是他低头片刻,沉吟了一阵,方才抬头说道:“虽然有大姑做保,俺众人心中却不免还有疑惑……”
“什么疑惑?不就是觉得五爷还不够强么!”那胡夫人不等他说完,就截口嗤笑道,“是不是觉得他伤重将死?且不说列位是不是小看了我胡映,就谈旧事。当年你们大家围捕五爷,不是都信誓旦旦的吹嘘已经把他杀死了么?现在却又如何!”
虽然这是众人都明白的事,但是突然在受害者面前挑明,他们都忍不住身躯一颤,尤其是那几个参与了最后血战侥幸未死的妖魔,心中更是惊惧异常。
那老者也是其中之一,虽然当年他未曾近身,但是最后那疯狂武士终被砍倒,众人把那具毫无生气躯体在打上困龙钉后,被丢进无底深渊的时候却在现场,他想象不出有任何人或妖魔能够在那种情况下逃生,甚至就连神仙也应该不可能。
从昨夜在烈火中再看到那疯狂战影的时候,他的精神就已经非常紧张了,只是后来看清这两个武士虽然名字一样,面容还是多有不同,心才略放了一些,可是现在听这胡夫人发下毒誓,又被揭出老底,顿时打破了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让他的心理几乎便要崩溃。
胡夫人看这老家伙脸色胀红,额头汗水涟涟,冷笑一声,说道:“大家无须过于害怕,严五爷早已跟我说过,此番为救世而来,一切过往俱都不究,只要肯站在黑旗底下,旧账一笔购销,各人也无须再害怕天劫了!”
众妖魔现在其实已经是八九成信服了,只是还有最后一个疙瘩未解,大大小小的眼睛一起望向那老者。
那老者惊怕之余,忽然听到可以既往不咎,自然是捞到了救命稻草,喜出望外。但是他一生见过的翻脸不认人实在太多了,于是他缓了缓神,吞了口水,勉强说道:“如此好事,小人们自然是千肯万肯,只是还要斗胆请严五爷亲口说一句话,万死万死!”
说罢,便跪下了,其他妖魔碍于还有胡家众人挺刀持刃,不然也早弃去兵器,一切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