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烟妍帮沙弄溪用冰块敷脸的时候,突然有种很悲伤很悲伤想哭的冲动,那红红肿肿的红印,半张脸几乎都肿了起来,可是沙弄溪居然没有叫痛,即使她这样用冰块直接按上去的时候,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她知道沙弄溪是个很简单快乐的人,至少外表上看来,她是最幸福的小孩,她几乎对每个人都好,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认真。认真得用纯稚的天真乞求别人的温柔。
这个孩子,一直希望得到——别人的安全感。
可是,却拒绝所有人需要她。
她不肯让别人需要她。
“痛吗?”含烟妍带着鼻音问。
沙弄溪摇摇头,明亮的眼睛依旧是带着蓝天白云般的笑容。
“为什么,阿弄?”含烟妍低低地问。“看到他们你很高兴的,不是吗?为什么要拒绝他们?”阿弄她,明明很喜欢那些人的,她看到阿弄眼睛里从来没有过的光彩和——向往。可是,她却在拒绝他们。
沙弄溪侧头,避开了含烟妍的手,她墨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含烟妍。看得含烟妍突然有身体深处升起一阵寒意。
那样的眼神——那么绝烈地,希望死去——
“很多事情,不是可以因为喜欢,就足够的。”沙弄溪还是笑得如婴儿般单纯。
“阿弄,你怕死吗?”含烟妍扶过她的脸,继续冰敷。
“很怕。”
“因为死过一次吗?”听说五年前她似乎死过一次。
“因为没有死掉,所以才害怕。”
“那是什么感觉?”
“那是什么感觉啊——就像——就像——”沙弄溪紧咬下唇,很认真地想了起来“什么感觉也没有,可是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强迫自己不要醒来,心里却又害怕再也见不到太阳蓝天白云,很矛盾啊——。”
含烟妍喉咙突然难受得想吐,她眼睛模糊了起来,朦胧中,她看见沙弄溪那死寂般的眼神又来了,还带着一个很惨烈很惨烈的笑容。
“你受伤了?”
“不知道,也许,刑鄞说我背后受过伤,我从来没看过。”她一直拒绝照镜子看背后的伤。
含烟妍闻言,轻轻搂住沙弄溪细薄的肩,“我看看,好吗?”
沙弄溪没有说话,没有波动的眼睛不知看向哪里。
含烟妍慢慢解开她白色的外套,当那外套滑到肩膀处时,含烟妍发出一个沉重的呜咽。她紧紧咬住唇,泪水滚滚掉在沙弄溪的背上——
那是——
到底是谁——竟然可以对一个女子下这样的毒手?
三道由左肩到腰部如蜈蚣般的刀伤,嫩红的肉因为伤口处理还算适当,并没有糜烂的伤疤,只有缝合时留下的痕迹。即使事隔多年,仍能看出刀伤有多深——沙弄溪本该光洁柔美的背部——都是满满的伤痕,细细小小的刀伤,鞭伤,还有——腹部的枪伤。
“痛吗?”含烟妍颤抖着双手,轻轻拂着伤口,指尖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让她几乎崩溃痛哭。
“忘记了,好像也不怎么疼。”沙弄溪站起身,背对着门,捡起脚边的外套,穿了回去。
门外传来沉重的倒呼吸声,厚重的木门被一脚踢开,门口站着一脸惊讶和心疼表情的一群人。
他们本来想过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却没想到会听到沙弄溪和含烟妍的对话,和看到她背上的伤痕。
踢门的是就珩,她和贝幻儿是后面才来的,看到一群人站在门口神情愤怒又眼眶湿红,过来往门缝一看,沙弄溪的背让她心里难受得想杀人——
那个贪生怕死的孩子——
到底是为什么要去承受这些的——
她不会——绝对不会,原谅那些伤害她的人。
“阿弄——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为什么她仍能像没事发生一样每天这么开心快乐地生活,为什么她可以将以前发生的事情这么轻风如水地忘记了?
沙弄溪讶异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心里微微疼着,她今天好像,特别地容易感到脆弱。
他们让她想起太多以前的事情了。
那些她努力去忘记的事情啊。
“你这样笑得那么认真地活着,就没有一丝丝辛苦吗?”香漂奈泪水一直止不住,她如今才知道,自己口口声声想帮沙弄溪,可是她却什么都帮不了。
“我为什么要觉得辛苦啊,好不容易活下来,不管是什么原因地活了下来,我就该心怀感激地好好活着,不是吗?”
“活得这么小心翼翼有用吗?你就那么看不起我们,认为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你的保护吗?”堇舍走过去,将沙弄溪紧紧搂在怀里,温润如水地说。
“我不是——”沙弄溪想推开她,太温暖太熟悉的气息,她这个时候,她今天不能拒绝的温柔,不要靠她太近,她真的会贪心的——
“这一次——”堇舍搂得更紧。几乎想将她揉如身体般“这一次,让我们保护你,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伤害你,我绝不放过。”
沙弄溪将头埋进那个曾经很依赖的胸膛,看到曾经的伙伴,和新的朋友都一脸坚定地看着她——那样义无反顾像曾经她的眼神。
“大家——”沙弄溪眼泪溢了出来“都好傻。”五年来,第一次,她哭了,真的从心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