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暴风雪山庄_雾越邸杀人事件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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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暴风雪山庄(2 / 2)

这时候,突然响起异样的声音。好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劈啪”折断的尖锐刺耳声。

“在那里。”

枪中指的地方,就在我们头上——圆桌放置处的正上方,挑高天花板的一部分。

“你们看那块玻璃。”

铺在天花板上的一块玻璃,出现了十字龟裂。一条裂痕长约30厘米,另一条垂直交叉的裂痕,也差不多长度。

“是现在裂开的吗?”深月讶异地问。

枪中轻轻颔首说:“应该是吧——的场小姐,以前就有那个龟裂痕迹吗?”

女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左右甩了甩头。

“难道是因为雪的重量,自然裂开的吗?可是,那也未免……”

“请不用想太多,”女人对百思不解地看着玻璃龟裂的我们说,“这个家常常发生这种事。”

“常常发生?”枪中不解地问,“因为房子太旧了吗?”

“不是的,这个房子本来就有点怪异,尤其是有客人来访时,这个家就会自己动起来。”

我对这句话充满了疑问,却没有人询问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即使问了,一定也无法从她那里得到任何答案的。

当我们被赶出温室时,枪中又回过头,问那个女人,可不可以把收音机借给我们。她听我们说明理由后,只冷冷地回了一句“我会请示主人”。

6

傍晚时,枪中跟我窝在二楼的图书室里。忍冬医生跟名望奈志、彩夏三个人在隔壁沙龙闲聊;其他人好像都各自躲在房间里。

图书室的结构,跟餐厅差不多。通往沙龙那扇门的对面墙上,有混色大理石做成的厚重壁炉。正好隔着沙龙,跟餐厅形成相对称的位置关系。

今天,每个房间的壁炉都没有点燃。因为开着中央暖气设备,所以没有那个必要。昨天,只是为了来自暴风雪中的我们,特地点燃了柴火。

设有珍藏书籍区的大装饰橱柜,在冷却的壁炉右边。其他墙壁,除了日光室那一面之外,都是高达天花板的书橱。各种领域的书籍,分门别类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书橱里。有几个地方是前后并排,所以,数量说不定有高中图书馆那么多。

数量最多的是日本文学,其中又以诗歌集最为齐全。外国文学也绝不在少数;美术全集及其研究书籍的数量也相当可观。其他还有医学相关专业书籍及现代物理学、东西哲学及其评论;小说方面甚至有最近的娱乐作品,真的是收集了多种领域的书籍。

“铃藤,我有点不想回东京了。”枪中坐在壁炉前的摇椅上,抚摸着尖细的下巴说,“不知道可不可以让这场雪永远这样下着。”

我回给他一个暧昧的笑容,站在暖炉旁的大装饰橱柜前。

装有玻璃门的橱柜中,除了书之外,还收藏着漆器信匣、笔墨盒等物品。日式线装书也不少,其中最吸引我的,是摆在中间那一格、翻开着的某卷《源氏物语》。从和纸上的透花图案,以及抄写的笔墨色度来看,应该是颇有历史的古董收藏品。

《源氏物语》是我最喜欢的日本古典文学作品。对我而言,这是一部讽刺小说,而不是恋爱小说;是描写平安贵族们的晦暗幻想故事,而不是他们的生活纪录。

我不禁伸出手来,想去拿那本书,可是玻璃门上了锁。

“这里太棒了,”枪中看也不看我一眼,自顾自地说着,“这个房子真的太棒了。”

枪中茫然地眺望着远方某处,那种眼神,我好像在很久以前曾经看过。

“我在追寻‘风景’。”

昔日,他对我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跟现在的他重叠浮现。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我边在记忆中搜寻着,边从装饰橱柜前离去。

那是——对了,是四年半前的春天,“暗色天幕”首演的那天晚上。演完戏后,我们两个人在吉祥寺的某家酒店喝酒叙旧;就是在那个时候。

应该是我先问了他剧团名字的由来;还问他取名为“天幕”,是不是打算哪天举办帐篷公演。

“我在追寻‘风景’,”在嘈杂的酒店吧台中,他眯着双眼,眺望着远方,喝了一口兑水酒后,说:“一个我可以置身的风景,在那里感受我的存在……”

就这样,他自顾自地说了好一阵子,说完那一长串跟我提出的问题没有直接关系的话后,才言归正传说:

“‘天幕’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意义,我也无意仿效什么‘红色帐篷’、‘黑色帐篷’,所以,并不想举办那种帐篷公演。不过,说真的,以前我在新宿中央公园所目击的那个事件,可能对我产生了一些影响。”

他说的是发生在1969年的“红帐篷暴动”,连我这种对戏剧没什么兴趣的人,都知道那个著名事件的概略经过。

这个事件发生在那一年的1月3日晚上,由唐十郎带领的“状况剧团”,预定在新宿西口的中央公园,演出“腰卷仙——振袖火事之卷(明历火灾事件)”。可是,当时的美浓部都政府,依“都市公园法”禁止他们演出。剧团当天就在未获许可的状态下,强行演出。结果机动队包围了帐篷,并用扩音器喊话,让这一晚演出的戏剧,成为现在的传说。

“当时我16岁,高中一年级,是个十足的不良少年。不好好去学校上课,压根儿瞧不起学校的老师,同年龄的朋友也没有几个。不过,我不会在外面四处游荡,多半躲在房间里看书,也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1969年正是大学纷争最剧烈的时候,东大安田讲堂攻防战,也是在那一年吧?我就读的高中也受到了波及,但是,对我丝毫没有影响。我多少也读过一些马克思著作,但是,大脑完全不接受。并不是能不能理解的问题,而是产生了排斥反应。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保安、革命之类的事,只想冷眼旁观。我想,那时候我一定是个很讨人厌的少年吧。

“除了政治之外。对该年代的戏剧,我也毫无兴趣。当然,也从来没有注意过当时盛行的小剧团活动。这样的我,会目击到那一晚发生的事件,当然是有理由的。—个高中生,会在那么晚的时候经过那里,也蛮奇怪的吧?我有一个15年没见的表哥,他很喜欢戏剧,那一天,我跟他去某个地方,回家时,他说要带我去看好玩的东西,就把我带去那里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喜欢戏剧的表哥,就是芦野深月已经过世的父亲。

“他事先什么也没告诉我,我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晚上的公园里,有一堆人。有拿着硬铝合金盾牌的机动队,有探照灯的灯光攻击,还有听不清楚在说什么的互吼声。就在这样的混乱中,鲜红的帐篷突然从黑暗中蹿升上来。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光景,对一个向来只注意内在世界的16岁少年来说,是非常震撼的场面;还有些许的感动。但是,这个感动绝非来自于这个事件的具体意义,而是内在风景跟这个外在风景彻底产生了共鸣。怎么看都像幻觉,却真的存在;感觉上就像在噩梦般的恐惧中发抖,却也感受到凄切的美。

“那一晚,远远看到红帐篷终于在公园里开演,我们就回家去了。带我去看的表哥,只对我说‘很精彩吧’,没有对我做任何解说。第二天,我看到报纸,才了解整个事件的社会意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顿时涌出莫名的兴奋感。

“没错,我会喜欢上现代戏剧,是因为这个缘故,但是,我并不赞成后来附和地下剧场形态的戏剧运动。因为,我本来就很讨厌所谓戏剧是时代函数的传统观念;对于‘集体创造’这种思想,也不抱持任何同感。所以,这些就不要谈了……

“对我而言,最有价值的,应该就是那一晚的光景本身——淌着鲜血的帐篷,像生物般渐渐撑起身躯的一幅画。若去除被赋予的意义,这幅画既具有社会性,也具有艺术性。虽然只是单纯的形象问题,没有任何理论做支撑,但是,引导我走向了我所寻找的‘风景’——不过,别听我说得这么伟大,追根究底来看,说不定跟小时候在夜市看到的杂技团帐篷是一样的。”

7

“你在发什么呆啊?”

枪中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回来。图书室中央,有一张黑色大理石桌子,周围摆着有扶手的椅子。我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手指还夹着已经烧到根部的香烟。

“我在想以前的事。”

我边拉过桌上的烟灰缸,边据实以告。枪中摇晃着摇椅,满脸疑问地“哦”了一声。

“我在想你的事;想你说你在寻找的‘风景’。”

“怎么,”枪中自嘲似的撇着嘴角,“我也有曾经说过那种话的时候吗?”

“说得好像你已经有醒悟了。”

“也不是啦,该怎么说呢,只是,最近感性处于低潮,不管看到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跟内心产生共鸣。”枪中站起身来,移到桌子对面的一张椅子上,“不过,跟这栋房子邂逅后,好像又钻出了那个死角。嗯,撇开住在这里的人不谈,我真的喜欢上这栋雾越邸了。”

“你还真执著呢。”

“该怎么说呢,这个房子真的太完美了。”

“完美?”

“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让我有这种感觉。”枪中独自点着头说,“例如,在洋馆建筑的传统室内装潢中隐约可见的新艺术风设计,与随处可见的日本情趣,真的是相互融合。不过,新艺术运动确实受到日本浮世绘的影响,所以能互相搭配得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问题是,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会因观点不同而变得庞杂的物品,只要有那么一点点误差,就会毁掉一切,必须拥有走钢丝般的平衡感。”

“真是这样吗?”

“这是个颇为主观的问题。我不知道白须贺先生是怎么样一个人,不过,我真的很想见见他。”

我也很想见见这个家的主人。我点点头,正要点燃另一根烟时,枪中又开口说:

“你有没有想过,在一楼那间大厅堂,演出上次那出戏?把黑花岗岩地板布置成一个棋盘,观众从上面的回廊往下看……”

“暗色天幕”上个月演出的“黄昏先攻法”,是我跟枪中的精心杰作。这部戏把舞台布置成棋盘;把出场人物装扮成棋子;把纵横交错的谋略与恋爱故事,比拟成一局棋赛。对枪中而言,这是难得一次加入实验性尝试的演出。所幸,公演博得了相当多的喝彩。如果可以在这个房子的大厅堂演出那出戏,一定非常精彩“对了,”我转变话题,“那个叫的场的人,在温室说的话,真是令人费解。”

“你是说跟深月长得很像的白须贺夫人的事吗?居然连名字都一样呢。”

“那件事也是,不过,”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说,“我现在指的是她最后说的那件事;当她看到屋顶玻璃裂开来时,说这个房子有点怪异。”

“哦,那件事啊。”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你不觉得这个房子怪事太多了吗?例如名字的不谋而合,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彩夏所说的人影、怪声。”

“的确是,”枪中微闭了一下眼睛,“不过,你不觉得不管任何事物,带点神秘色彩会比较好吗?”

“带点神秘色彩会比较好?”

“再有魅力的东西,等你整个看清楚后,就不觉得怎么样了。人也是一样,譬如说,铃藤,你对深月知道多少?”

“咦?”冷不防的一句话,让我方寸大乱。枪中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我,说:

“你在想什么,我太清楚了。原本对戏剧没什么兴趣的你,会答应我的邀约,常常来剧团,根本就是因为在排练场见到了她。”

“那是……”

“不要生气,我不是在调侃你。深月是个很出色的女孩,不只是你,任何人都会迷恋上她。”

“枪中……”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当下又能够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通往沙龙的门开了。对我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解脱。

“哟,名望,”枪中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看着走进来的名望,“怎么,无聊吗?”

“嗯,有一点。”名望摊开长长的双手。

“彩夏呢?”

“在那边请忍冬医生用名字帮她算命。”

“那个医生也会算命啊?”

“我对算命实在没什么兴趣。”

“你一点都不相信吗?”

“正好相反,我这个人一抽到凶签,心情就会跌到谷底,所以很怕算命的时候听到不好的结果。”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枪中笑了起来,名望把嘴一撇,夸张地耸了耸肩。

“哟,好多书呢。”名望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前口袋,横越图书室,走到壁炉左边墙上的书柜前,弯下腰来,看着一整排书的书脊。过了一会,突然用吓人的语气说:

“天哪,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

“枪中,你快来看,这里有我的名字!”

“名字?”

枪中跟我同时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名望那里走去。

“这里、这里。”名望动动尖尖的下颚,隔着书柜玻璃,指着中间那一格,“你们看,中间那四本。”

名望所指的地方,有几本同样体裁的书,装在枯叶色的箱子里。每本书的书名都不一样,但是作者都是白须贺秀一郎;也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书上没有出版社的名称,可见是他自费出版的书。

他只说“中间那四本”,我根本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四本,于是困惑地顺着书名一一看下去——《瞬间》、《时之回廊》、《名唤之时》、《望乡星座》、《奈落涌泉》、《志操之色》、《梦之逆流》……

“看不出来吗?”看到我的反应,名望露出前齿,得意地笑了起来。

“就是这四本啊,《名唤之时》、《望乡星座》、《奈落涌泉》、《志操之色》,你把这些书名的第一个字横着念念看。”

“啊!”

“原来如此。”

印在书脊上的书名,都是从同样高度的位置印起;每一个书名的第一个字,横向整齐排列着。如名望所说,各取其第一个字来看,就是“名”“望”“奈”“志”——的确是他的名字。看到这个再度出现的巧合,我跟枪中面面相觑……

我打开书柜的玻璃门,拿出其中一本——《望乡星座》。我猜得没错,果然是自费出版的书,里面收录了几十篇散文。

“枪中,我听彩夏说了,”名望对站在我身旁看着我翻开的那本书的枪中说,“她说,这个家到处都有我们的名字,可是,我却听得毛骨悚然。”

“没错,不管把它想成某种暗示或是归于单纯的偶然,都令人害怕。”

“只剩下枪中、甲斐跟榊三个人的名字还没出现。”

听到我这么说,名望露出了鬼黠的笑容。

“不,我发现了另一个。”

“真的吗?”

“在哪里?”

我的声音跟枪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名望举起他猩猩般的长臂,指着沙龙的方向。

“那张桌子上,有显示出‘榊’这个姓的东西。”

“什么东西?”枪中催促他说下去。

“就是那个四角形的盒子啊,里面装着烟灰缸那个。”

那套沙发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收纳烟灰缸、烟架子的木制烟具盒。名望所说的,好像就是那个东西。

“那个烟具盒吗?”枪中擦擦鼻子,“哪里有榊(sakaki)这个姓?”

“你没看到盒子旁边有透雕图案吗?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那个图案是‘源氏香之图’中的‘贤木(sakaki)’图案。”

“源氏香之图?”枪中蹙起了眉头,看来,也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俗称‘源氏图案’,经常被使用在和式装饰枋梁上。”我充当解说人员,“就是把闻出来的源氏香,用图表现出来。”

“哦,猜味道吗?”

“嗯。把五个种类的薰香,各包成五包,一共25包。由香会主办人从中任意挑出五包来烧,以五条线来表现所闻出来的味道差异。把这五条线的组合,以光源氏跟女性们之间的恋爱关系为基准,沿用在源氏物语的54帖各帖中,就称为源氏香之图。”

严格来说,54帖中的“桐壶”与“贤木”、“明石”与“梦浮桥”,用的是同一个图案。据说,也有加上“柳”跟“若叶”的特殊案例。

“没错,好像听过这东西。你是说那个烟具盒使用了其中的‘贤木’图案?”枪中把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不过,如果是铃藤也就罢了,名望,你怎么会知道源氏香之图这么风雅的东西呢?”

“哼,你不要太瞧不起人,我跟铃藤大作家一样,在大学读的是国文系,而且还算是很优秀的学生呢。”

“不过,我还是很佩服你可以分辨出那么细的图案。”

“因为写论文的关系,我跟那个图案互瞪了很久。那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所以现在还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名望说着,挺起了单薄的胸膛。我苦笑着,把手中的白须贺秀一郎著作放回书柜里;“名”“望”“奈”“志”这一行字,又恢复了原状。

8

暴风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甚至,日落之后还越下越大;连站在走廊上或日光室中,都听得到尖锐高亢的飕飕风声,简直可以用“凶暴”两个字来形容。在开着中央暖气的屋内,也可以感觉到,空气比昨天冷多了。

晚餐还是那么丰盛,用来招待不速之客,实在有点奢侈。送菜进来的,是昨天我们刚到时,从厨房门缝探出头来的矮小中年女人。听说名望有刀刃恐惧症,她特地拿了一双筷子来,可是,她也跟这屋子的其他人一样,显得很冷漠,不多说一句话。

晚餐结束时,大约是下午7点多钟。深月跟彩夏拿起餐车上准备好的咖啡壶,为大家倒咖啡。

“现在这样子,越来越有‘暴风雪山庄’的味道了。”忍冬医生在咖啡里加了三汤匙的糖,说,“以前的侦探小说常常有这种情节:在一栋与外界完全隔离的屋子里,发生了恐怖的连续凶杀案,里面的人既不能报警,也逃不出去。”

“拜托您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反应说,“这栋屋子已经够恐怖啦。”

“哈哈哈!”老医生擦拭着被咖啡蒸汽熏得雾蒙蒙的圆形眼镜,说,“没想到铃藤先生这么胆小,小说家不是都有种种古怪的想像力吗?”

“因人而异吧,至少我的想像力不会往那么血腥的方向奔驰。”

“你不写侦探小说吗?”

“嗯,我会看侦探小说来打发时间,不过,没想过要写那种东西。”

“您喜欢看侦探小说吗?忍冬医生。”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甲斐那双眼睛还是布满了血丝,脸色也很差,“您以前帮警察做过事,不会觉得那些故事太不真实,看不下去吗?”

“不会啦,没那回事,现实跟小说本来就不一样啊。”忍冬医生在喝过的咖啡里,又加了一汤匙的糖,“小说有小说的乐趣,活生生的真实案件当然有其趣味性,但是,跟侦探小说的趣味又不一样。”

“哟,”我说,“今天早上——不对,那时候已经过中午了,当时,你不是说警视厅寄来的杂志,比侦探小说好看多了吗?”

“我是说,以刺激度来看,也有那一面。”

“刺激度?”

“对,某种侦探小说所带给头脑的刺激,其强烈程度完全不同于警视厅的杂志。可以在完全脱离现实的环境中,尽情享受恐怖残虐的乐趣。”

“说得也是。”

“所以,在侦探小说中发生的案件,越离谱越好,如果净写一些现实中很可能发生的事,还不如看警察的搜查记录;就逼真度来看,刺激多了。”

“真没想到!”枪中用轻快的语气说,“忍冬医生,您这代的人,在推理小说方面,应该最喜欢松本清张的作品吧?”

“清张吗?嗯,我以前看过很多,因为那时候正流行那一类书籍。可是,人的头脑好像越老就越回到孩童时期;我不是学变得痴呆了喔。现在,我几乎不再碰那—类书了,反而非常怀念乱步的作品。”

“哦,乱步吗?我也很喜欢乱步,像《孤岛之鬼》、《帕诺扯马岛奇谈》等等,都非常好看。至于经常在两小时剧场中播放的‘明智小五郎’,最好是不要再播了。”枪中的心情显得出奇的好,满脸笑容地看着大家,“没想到会在这里跟您谈论推理小说,我们剧团的人,几乎都很喜欢看推理小说呢。”

“哦,你们吗?真难得呢。”

“难得吗?”

“在这种乡下地方,一大把年纪还看侦探小说,会被当成怪人。”

“真的吗?”

“说当成怪人,好像夸张一点,不过,像我去世的老婆,就很不喜欢我看那种书,她常说,那种杀人的故事有什么好看的。”

“嗯,说不定有很多这种人呢。我们剧团的人都喜欢看,也是有原因的。您知道神谷光俊这个作家吗?”

“好像听过。”

“不是有本叫《奇想》的杂志吗?专门刊登侦探小说的杂志。他是三年前拿到这家杂志的新人奖,因此迈入了写作生涯的作家。”

“啊,我知道了,”忍冬医生抚摸着白色的胡须,“他那本书很轰动呢,就是写吸血鬼的那一本。”

“那是《吸血森林》,他的处女作,也是第一本作品集的书名。”

“对、对,我看过了,这个神谷光俊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本名叫清村,两年前还是我们的人。”

“你们的人?你们剧团的人吗?”

“是的,所以大家都认识他。”

“哦,所以呢?”

“人都是这样,自己人成了推理小说家,就会想去看他的书。于是,一时之间,推理小说就在‘暗色天幕’流行起来了。不过,我跟甲斐不一样,我们本来就喜欢看。”

“原来如此。”

“这之中,最不喜欢看推理小说的是彩夏,不过,说她不喜欢看推理小说,还不如说她根本就讨厌铅字。”枪中调侃道。

彩夏不服地鼓起了脸颊,说:“我很喜欢赤川次郎啊。”

“跟我女儿一样,不过,我也看赤川次郎呢,因为他跟其他量产作家不太一样。”把眼睛眯得像米粒般大小微笑着的忍冬医生,突然转向我说:“铃藤先生,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你自己不会想写侦探小说吗?”

“不会啊,我……”

我还没说完,枪中就抢着说:“我向他建议过,可他就是不写,大概是很难舍弃年轻时候的‘文学’志愿吧。”

“也不是啦,我早就放弃纯文学了。”我提出了小小的反驳,“写推理小说需要特殊才能,我根本写不出来。每次看推理小说,我都会有很深的挫折感。”

“是这样吗?”忍冬医生撅起厚厚的下唇,说,“那种让我觉得谁都写得出来的书,也不少呢。”

“那么,医生您自己写吧。”

“我怎么可能写呢。”

“对了,”枪中转向彩夏说,“你请医生帮你算姓名字划,结果怎么样?”

“那个啊,”彩夏又鼓起脸颊,沉默了片刻,“结果不太好,可是,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呢。”

“医生,是这样吗?”

“我手边没有详细资料,只是概略算一下而己。不过,她的笔画也不是那么差,因为主格16是最吉利的数字,只是外格不太好。”

“什么是外格?”

“姓名学有五种重要的笔画组合,称为五格,就是姓格、主格、名格、外格、总格,各有各的意义。”

最好笑的是,秃头的老医生一开始认真解说,那张圆圆的脸就像极了街头的卜卦铁嘴。

“五格当中,对运势影响最大的是主格,乃本小姐的主格非常好。外格是代表一个人的人际关系、恋爱、结婚等等,跟自己四周人、事、物所产生的关系。她的外格是12画,这个数字非常不好,表示她的家庭运薄弱、体弱多病、短命、会遇难等等。”

“姓名学应该是用平常的称呼,而不是本名吧?”

“没错。”

“所以,我想请医生帮我改运。”彩夏说。

“改名字吗?”

“嗯。总觉得心里毛毛的,既然要取艺名,当然是越吉利越好啊。”

“说得也是。”

“其实也不必做太大的变动,只要保持原来的主格,更改外格就行了。”忍冬医生说,“我还顺便算了其他两三人的笔画。”

“哦,结果怎么样?”

“芦野小姐的名字非常强势,虽然不是完全没有瑕疵,不过,今后继续朝演艺路线走的话,绝对不会有问题。帮你取这个名字的人,对这方面有研究吗?”

“没有,不过,我有个懂姓名学的朋友,也这么说过。”

我永远忘不了,深月回答这个问题时的微笑。因为那个微笑跟平常一样娴静美丽,却同时显露出无法形容的寂寞与哀愁。

“不过,名字的好坏根本不能信。”

难得听到她这么不以为然的说话方式,老医生好像被泼了一头冷水似的,直眨着眼镜后面的眼睛,说:“当然,信不信是你们的自由。身为医生的我,说这种话也许有点奇怪,不过,姓名学真的很准呢。”

“太可笑了。”一直保持沉默,抽着烟的榊,用嘲笑的语气说,“我赞成深月所说的,不管是姓名学或占卜,根本都不能信。”

“哟,榊,是这样吗?”名望奈志张大凹陷的眼睛说,“占卜不是追女人的必要招数吗?”

“哼,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彻底的实际派呢。”

“哟,看不出来呢。”

“我曾碰过一件很好笑的事,高中时,有个朋友说奇门遁甲很准,用那个帮我算命;说什么可以算出死期。”

“死期?算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吗?”

“对,只用出生年月日跟时辰来算。我算出来的结果是,会在12岁到17岁之间死亡,而且,死因是谋杀。可是,当时,我已经过完18岁的生日了。”

彩夏很单纯地哈哈大笑起来,名望则用让人摸不清究竟有几分真实的认真口吻说:“不过,榊,你也不要太小看那种东西喔。八年前,我伯父给街头卜卦者算命,算出凶兆,第二天就突然去世了。”

“别吓我了,名望,哪有那种事。”榊满脸不悦地耸耸肩。

“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啊,对了,”名望转向坐在身旁的兰。兰没有了平常的霸气,一直低着头,偶尔吸吸鼻涕。

“兰,你也请忍冬医生帮你改改名字吧?你的名字一定不太好。”

“你是什么意思!”兰用有点黑眼圈的眼睛瞪着名望。

“因为你好不容易用身体换来的试镜机会,就这样泡汤了啊。”

“名望,”枪中用尖锐的声音说,“损人也要有个分寸,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是、是。”

“你有资格说人家吗?会离婚的人,运势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哎呀,你说到我的痛处了,我好不容易忘了这件事呢。”名望抓着他那头淡色鬈毛,“啊——回东京后,我得想办法赚钱,维持我当演员的生活,唉,好悲哀啊。”

“啊,对了,”榊弹一下手指头,看着甲斐,“说到钱,喂,甲斐,你向我借的钱,可不可以早点还我?”

“咦?”甲斐慌张地瞪大眼睛,随即低沉地应了一声“哦”。

“最近我祖父很吝啬,我已经够没钱了,还要应付种种开销。”

“哦,嗯。”

“你想办法还我吧。”再强调一次后,榊离开坐位,往沙龙走去。兰也站起身来,随后离去,就像昨天晚上的情形。

甲斐目送他们两人离去,神情凝重地叹了一口气。

9

快8点时,刚才那个女人进来收拾餐具。就在她收完时,响起了敲门声。餐厅里只剩下枪中、甲斐、忍冬医生跟我四个人,其他五个人都去沙龙了。

“对不起,这么晚才拿来。”敲门进来的是那个叫的场的女人,“我找不到比较好的收音机,这台已经很旧了,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借给你们。”说完,她伸出了拿着黑色收音机的右手。那台收音机大约如同一本《广辞苑》(字典)的大小,的确是非常旧的机种。

“啊,不好意思,”枪中走到门口,接过她手中那台收音机,“谢谢你,麻烦你了。”

“里面没有电池,请用那里的插座。”女人指着通往沙龙那扇门旁边的插座。

“谢谢,还有……”枪中想再说什么,女人却扶着眼镜镜框,点头致意说:“昨天鸣濑应该说过吧,晚上最好尽早回房休息,可能的话,请在10点前解散。我先告辞了。”

女人说完就匆匆离去了。碰了一鼻子灰的枪中,把收音机抱在胸前,耸耸肩说:“一点都不可爱。”再转向彩夏,“喂,彩夏,我借到收音机啦!”

彩夏立刻从沙龙敞开的门冲进来,拿过枪中手里的收音机,放在矮桌边,兴奋地把插头插在插座上。接着又忙着找开关、拉天线,手忙脚乱了一阵子,才听到喇叭中传出一堆杂音。

“新闻、新闻……”彩夏没坐下来,迫不及待地转动着调频钮,“啊,都没播新闻呢。”

“不会有事的,彩夏,”甲斐移到靠近收音机的坐位上,说,“如果是引起大灾难的强烈火山爆发,就会有新闻快报,我想一定不是很大的火山爆发。”

“是吗?”彩夏还是显得很担心,继续转着她想听的频道。

“……继续播报原山火山爆发消息,”就在彩夏不停扭转中,收音机传出了男性播报员的声音,夹杂着嘎哩嘎哩的杂音,“12年来一直很平静的伊豆大岛三原山,在15日傍晚发生了火山爆发,现在还持续冒烟、喷火。东大地震研究所表示,熔岩已经开始在火山口底囤积,预计此火山活动将会长期化。16日上午10点多时,还连续发生了数十多次有感地震,所幸,未直接对城镇与当地居民造成损害。目前,喷火并没有越来越激烈的倾向,甚至还涌进了一堆观光客,欣赏把天空点缀得像烟火齐放般的火山喷火……”

“听到了吗?”枪中笑着说,“看来,目前状况并不严重,也没有人受伤。”

彩夏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收音机,说:

“可我还是很担心呢,我六七岁的时候也爆发过一次,好可怕,好像整座岛屿都要沉下去了。”

“不用担心,还涌进了一堆观光客呢。”

“可是……”

“有危险的话,政府马上会发布逃难指示,不会放任不管的。”

“……继续为各位报导下一则新闻。今年8月在东京都目黑区的李……”

“哎呀!”彩夏突然尖叫一声,随之收音机就从桌上滑落下来了;好像是彩夏的脚钩到了电线。

“你没事吧?”

枪中从椅子上站起来,奔向彩夏。坐在附近的甲斐也一脸错愕,半站起身来。彩夏赶紧蹲下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收音机。

“啊,会不会坏掉了?”

新闻播报中断了,喇叭发出瓦斯外泄般的咻咻杂音。

“我看看,”甲斐从惊慌失措的彩夏手中接过收音机,“不要紧,只是掉落时的震动,让频道跑掉了而已。”

“那就好——啊,讨厌啦,天线歪了。”

“收进去就看不出来了。”甲斐一转动调频钮,就传出了另一个频道的音乐节目。

“啊,等一下,”我想听清楚刚才那则新闻,所以要求甲斐,“可不可以调回刚才那个新闻报导?”

“怎么了,铃藤,”枪中问,“难道你想去看那个火山?”

“不是,我只是想听清楚后面播报的那则新闻。”

“什么新闻?”

“你没听到吗?新闻报导说‘今年8月在东京都目黑区的李……’,我只听到这里,不过,我想下面应该是目黑区的李家。”

“目黑区的李家?啊,那个案件啊。”

“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新的进展。”

“原来如此。”

“铃藤,新闻好像已经结束了。”转动着调频钮的甲斐,眼珠朝上望着我,说,“已经进入广告了。”

“那就算了,也可能是我听错了。”当时杂音很大,播报声不是很清楚,我也没有自信是不是真的听到了那样的内容。

甲斐收起有点弯曲的天线,关掉开关,拔起插头,把电线整齐的缠绕在把手上说“再掉落一次就完了”,把收音机靠墙放在插座附近。

沙龙的门一直敞开着,所以,坐在沙龙里的人,应该也都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可是,没有人继续谈“那个案件”。甲斐跟彩夏当然知道我想说什么,只有忍冬医生一个人,愣愣地看着我们,但是,大家都不想做特别的说明。

稍过片刻,兰从沙龙走过来。

“忍冬医生,”她走向脸色沉闷,跷着短腿,嘴里咬着糖果的老医生,“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啊?”医生迟缓地坐直了身子,“拜托我吗?真难得……啊,我知道了,你今天一直在吸鼻涕,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有一点。”

“要不要我帮你看看?该带的药我都带来了。”

“不用了,没那么严重,”兰虚弱地摇摇头说,“我只是昨晚没睡好。”

“我知道了,”医生点头说,“你只是想跟我要安眠药?”

“有吗?”

“有是有啦,不过,发烧时吃不太好,你发烧吗?”

“没有,只是鼻子很痒而已。”

“会过敏吗?”

“不会。”

“嗯,那就好,我给你一种非常有效的安眠药。”忍冬医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看着异常温驯地向他致谢的兰说,“你看起来真的很疲惫,今天晚上好好睡吧。”

“谢谢。”

“我的皮包放在房里,你跟我一起去拿吧?”

“嗯,好的。”

“那种药的药效很快,你要回房后再吃,知道吗?”

医生带着兰走出餐厅时,我们也跟着转移到沙龙。名望奈志坐在壁炉前的矮板凳上,跟深月闲聊着。榊坐在沙发上,把脚伸得直直的,一副很无聊的样子,猛抽着烟。

“8月那个案子,”枪中在榊对面坐下来,问他,“犯人抓到了吗?”

“什么?”榊挑起粗粗的眉毛说,“什么案子?”

“就是在你祖父家发生的那起抢劫杀人案啊。”

“啊,那个案子啊,”榊突然撇过脸去,吐了一口烟,“不知道,应该还没抓到吧。”

他的态度显得很不友善,好像很不愿意再提起那个案子。于是,枪中不再触及那件事,我也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忍冬医生从餐厅走进沙龙。兰没有跟来,大概是拿了药就回自己房间了。

“榊,你不用去陪陪兰吗?”坐在壁炉前的名望说。

榊轻轻摆动夹着烟的手,微微一笑,说:“我最不会应付心情沮丧的女人。”

“还有没有其他人身体不舒服?请不要客气,告诉我。”医生边环视大家,边顺手关上了门。

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放在沙发前茶几上的烟具盒,突然发出巨响,摔落在地上。

最吃惊的人是我;当然,其他人也吓了一大跳。但是,榊可能以为是谁的手碰到才掉下去的;或是谁动到了桌子。可是,其实这些都不是烟具盒掉下去的原因——至少我看到的不是那样。

没错,我都看到了。当时,我看了一下榊回答名望时的表情,听到医生的声音,正要回过头去时,清清楚楚看到烟具盒从桌上掉下去的瞬间。

就我所看到的,并没有任何外力施加在烟具盒上。当我听到医生跟大家说话的声音,还有关门声响起的同时,烟具盒就像在冰上滑动一般,突然滑落地面;根本没有人碰到烟具盒。

我怀疑过自己的眼睛,也曾想过会不会是震动引起的。没错,烟具盒是放在茶几边缘,可是,刚才关门的力量,并没有大到足以震落烟具盒。

“刚才有地震吗?”我没头没脑地问了枪中这么一句话。

“地震?我没有感觉啊。”看到烟灰缸中的烟灰撒落一地,枪中慌忙跑过来。

“可是,刚才……”

“不是我弄掉的喔。”榊耸耸肩膀说。他好像没有看到烟具盒掉落的那一瞬间。

“那怎么会……”

“大概是某种巧合吧?”

某种巧合——这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用的一句话,暧昧却具有说服力。我怎么也想不通,而且越想越觉得恐怖,最后也只好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说法。

可是,另一方面,的场在温室里所说的谜般的台词,再度掠过脑海——这个家有点怪异,尤其是有客人来访时,就会突然动起来。

“糟糕,”正要捡起烟具盒的枪中,忧心忡忡地说,“这下麻烦了,”

枪中握着烟具盒的把手,慢慢拿起烟具盒;另一只手则把从烟具盒中滚落出来的圆筒形烟灰缸,放在茶几上。那个烟灰缸是铁制的,看起来很重。

“摔坏了吗?”从餐厅拿抹布来的深月,在枪中旁边蹲了下来。

枪中皱起眉头,给她看盒子的侧面,说:“这里裂开了。”

“真的呢。”

“这东西恐怕不便宜呢。”枪中对着站在一旁看的我说,“你看,刚才说的源式图案透雕也完蛋了。”

现在想来——破裂的源氏香之图“贤木(sakaki)”——那的确是一种暗示、一种预言。可是,当时没有人仔细去思考其中的含意。

10

钟盘为正十二角形的钟摆式挂钟,敲了一声9点半的钟响。

不一会儿,隔着玻璃墙的日光室,也传来了更大、更低沉的钟声。那是挂在图书室最里面,高约两米的长箱形钟的声音。

经过烟具盒掉落的骚动后,气氛显得有些沉重,枪中提议今晚就此解散。

“烟具盒的事,我会去道歉。如果对方要我们赔偿,那也没办法。总之,今天大家乖乖去睡觉,不要再讨骂挨了。”没有人提出异议,也没有几个人互道晚安,大家纷纷各自回房去了。

“铃藤,”枪中叫住正往门口走去的我,问,“你困了吗?”

“不困。”我摇摇头说,“如果睡不着,我会在房里看书。对了,图书馆的书应该可以借来看吧?”

“我想应该可以吧。”枪中从沙发椅上站起来,一手插在牛仔裤的裤袋里,“不过,你愿不愿意陪我一下?”

“陪你?”

“嗯,我好像有点太兴奋了,今天晚上大概也不怎么睡得着。”

“因为这个家太棒了吗?”

“应该是吧。”枪中拢拢披散在前额的头发,企图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所以,我想构思下一场戏的草案。你可以陪我吗?”

“嗯,当然可以。”

“好,那么……啊,晚安!”枪中挥挥手,回应正要走出沙龙的彩夏。

“这样吧,”他把视线转向通往图书室的门,说,“有资料的地方比较好,就在隔壁写吧。我去拿笔记本,你先去等我。”

“不好吧?被看见了,又会被抱怨的。”

“不要太吵就行了。”枪中抚摸着冒出了一点胡楂的下颚,露出十多岁孩子似的调皮笑容,“他们总不会装了窃听器吧?”

(我不知道中文论坛手打小组天涯凝望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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