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中烧的怒火和含在喉咙里的冷笑,在想起庄清婵的一刹那间都骤然泯灭。慕韵音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只想立刻看见庄清婵,确认对方的状况。
当慕韵音拉开了病房的门时,她如愿以偿。
注视着窗外的庄清婵安静地靠在床头,并没有对房门开启的声响作出回应。而慕韵音轻声开口道:“小清。”
仅仅是一个背光的侧脸,慕韵音也能察觉出庄清婵的改变。毕竟,高中毕业后她们各自走上了自己的道路,时至今日也有七八年的时光。慕韵音脱去了曾经青涩懵懂的外衣,庄清婵自然也是一样。
直到慕韵音走到了病床边坐下,庄清婵才扭头转向了她的方向。庄清婵慢慢地扫视了坐在自己床边的人一眼,神情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慕韵音心里一紧,想到门外的项志华和黎芊芊,忍不住皱了皱眉,过了几秒才小心地道:“小清,你感觉怎么样?”
慕韵音和黎芊芊并不熟悉,只知道她是项志华的朋友,因此当慕韵音接到她的电话时也是半信半疑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只是接着却真打不通庄清婵的电话,担忧之下才赶紧照黎芊芊所说赶来这里。
此刻,慕韵音甚至不知道庄清婵是为什么住院——毕竟,就算要离婚也不应该来医院。
“我没事。”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仿佛是被说过无数遍一样熟练又敷衍,庄清婵开口的样子像是漫不经心,也像是浑不在意。
而没等慕韵音接着问下去,庄清婵已经说出了另一句话:“你先回去吧,让我自己休息一会儿。”
慕韵音一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庄清婵和她越来越疏远了。
也许是结婚之后,又或许是更久之前,明明当初她们一个继续学业、一个创业打拼的时候还没有立刻淡下联系。可这几年之间,慕韵音忙于工作,庄清婵与人成婚,人生的轨迹再无重合,连见面的次数都肉眼可见地减少。
而且也许不是她的错觉,庄清婵似乎总似有若无地推拒与她相处,愈来愈不想见她……
想到这里,慕韵音的心里几乎翻腾起一股懊悔的情绪。这对于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永不退缩的慕韵音而言甚至可说是绝无仅有。
但无论如何,自从父母去世,在这座偌大的繁华城市里唯有庄清婵如同她的亲人一般,是她心头最重要的牵挂。
慕韵音握住庄清婵的手:“小清……之后你搬到我家里来住吧……”
慕韵音刚想说“以后我来照顾你”的时候,庄清婵已经抽出了自己的手。
慕韵音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动作,庄清婵已经道:“我说我想一个人呆着。”
庄清婵没有看慕韵音的表情,她视线的焦点也不知道集中在哪里。
宽松的袖子遮住了大半只手,只露出几段纤细的指节,身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纽扣一颗一颗扣到了最上边,唯一露在外面的脖子和脸颊都透着一股病弱的苍白,仿佛天生长在阴影里的植株,受不得半点阳光的照射。
慕韵音几乎要疑心自己的好友被虐待了。她吸取之前的教训并不触碰庄清婵,只刻意将声线放得柔软:“小清,已经没事了……”
慕韵音没想好之后该怎么说,但她的声音和呼唤还是将庄清婵从沉浸的不明状态中叫醒了。
可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庄清婵被迫中断了状态,一丝若有若无的戾气不着痕迹地浮上了她向来温柔的眉眼。慕韵音只见庄清婵近乎轻柔地笑了,熟悉的容貌却转瞬陌生起来:“慕韵音。”
自慕韵音进了病房后,庄清婵第一次明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就再也不用管我说什么话了?”
慕韵音的瞳孔瞬间收缩。
她的创业过程艰涩曲折,甚至曾陷入谷底孤立无援。在商场上面对过无数次比这刻薄恶劣百倍的言辞和态度,早练出了一幅雷打不动的冰冷面具。
无论是直接无遮掩的挑刺羞辱,还是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明明多少明嘲暗讽都已经不能叫她分出半分心神去在意,但庄清婵的这句话却一瞬间叫慕韵音不知所措,心脏抽疼。
庄清婵的语气里不止有着疏离冷淡,还隐藏着一些慕韵音无法去深思的东西。
结果,慕韵音也只能顺从对方的意愿,离开了病房。
但未曾想,一打开房门,就见项志华和黎芊芊仍然没有离开,正分别站在走廊的两侧。
慕韵音下意识地小心合上了房门,冷淡地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黎芊芊并不在意她冷漠不欢迎的态度,以一贯的语气说:“我在等你。”
慕韵音蹙了蹙眉,看着她没有开口。
黎芊芊道:“我说过:你这样进去是不行的。”她说着走了几步来到走廊一端的窗前:“你过来看。”
慕韵音瞥了一眼靠在墙边默不作声的项志华,终究走了几米来到黎芊芊的身边:“什么?”
此时还是下午,走廊内虽然也开着灯,但还是不及窗外的天光那样中气饱满、舒朗明媚。
擦得没有一丝痕迹的玻璃窗上清晰地映出了窗外的人潮涌动,车水马龙。此时虽然还没到下班高峰,但白日里的大医院附近从不会有一刻的人流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