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沦陷（上）

民国三十八年四月，渡江战役爆发，解放军南渡长江，入城南京，同年五月进军上海，不过十来日，国军宣告此区失守，上海沦陷。

大量兵士排着队伍踏上上海的街，足音紊乱、吆喝杂起，官阶高的军官衣着整齐，除此之外的小兵，多是穿着不合身或破旧的衣服，眉目间或多或少有些长途跋涉的疲惫。

但上海的繁华对这些出自农村的北方子弟而言，毕竟是难得一见的景象，纵使身心劳累不堪，那些年轻而纯朴的脸庞在看见十里洋场的繁荣盛况后，都不约而同地闪烁着惊艳而兴奋的光彩。

燕如雪在京华楼中，隔着窗看着一切，她审视那些进城者的容貌，心中暗自期待着当中能有那人的身影，无奈希望落空，她终究没有得偿所愿。

谁的眸子黯淡了那幺一瞬。

「哎，这些就是打败国军、攻下大江南北的解放军啊？」玲枭凑到燕如雪身边，「看起来好像也没想像中的那幺威风凛凛啊！看不出来是军人呢！」

「那是自然，打仗都是灰头土脸的，再说了，这些士兵大多都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不过是因局势所逼，所以才投身军旅的穷困子弟。」

「咦？真的吗？」玲枭瞇着眼，仔细观察眼前列队行进的士兵，「燕姐姐，妳怎幺知道的？从哪里看出来的？」

「不是看出来的，是经验。」燕如雪语调淡漠，「在我小时候，打日本鬼子的那几年，村里不少人是因为吃不饱才自愿去从军的。」

「是吗？」玲枭沉默了一会儿，「我那时年纪太小了，没甚幺印象。」

有些士兵从窗外看见了燕如雪和玲枭，他们一面用手指着她们两人，一面吃吃地笑。

见此情况，燕如雪心里暗生不快，脸色也沉了几分。

「好了，别看了。」她将玲枭推离窗边，「不过是几个北方大汉，没甚幺好看的。」

「唉呀！等等，别推我，再让我多看几眼嘛！」玲枭不死心的如此嚷道。

但燕如雪没有多加理会玲枭旺盛的好奇心，逕自拉上窗帘，隔绝外头的视线。

「嗯？如雪、玲枭？妳们在那儿做甚幺？」不远处传来杜鹃的声音。

燕如雪看向声音来源处，果不其然地看见了打扮得比平时都还要豔丽的京华楼老闆娘。

「也没甚幺，」玲枭耸了耸肩，「就看看解放军到底生个甚幺模样。」

「哦？」杜鹃饶富兴味的看了玲枭一眼，「那妳有发现甚幺特殊之处吗？」

「嗯……」玲枭皱着眉，思索了下，「好像也没甚幺不同，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和国民军的军人没啥两样。」

「他们的不同之处，」燕如雪轻声作结，「大概是眼睛所看不出来的。」

「大概吧？」

玲枭嘟囔着附和，但究竟是何处不同，她没想深入思考，杜鹃那副美艳的打扮反而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不过，老闆娘您今天怎幺特别做这副打扮？」玲枭好奇的问，「又是开衩旗袍、又是高跟鞋的……今天是甚幺特别的日子吗？」

燕如雪在一旁打量着杜鹃，她平日的形象素以美豔为名，今天这打扮则是远远超过了美豔的程度。

身穿嫣红的高衩旗袍，平口式的设计让脖颈和肩头展露诱人的曲线，白玉似的手臂裸露在外，手脕上头挂着几只雕功精细的金手镯，脚踩青黑色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娉婷生姿。

纵然仅是略施脂粉，她的眉目之间却是带着浑然天成的媚态，举手投足之间是成熟女子的风韵，看起来完全不像四十好几的女人。

燕如雪这才明白为何杜鹃被谢姨称为「妖孽」，因她真的豔绝媚极到不似人间之物。

她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话又说回来，能把杜鹃这形象演得如此活灵活现的楚湘也真是不容易，要扮成与己身全然相反的人儿，得把自我意念消除得多幺澈底才做得到？

或许，楚湘才是她们这群人当中，最出色的戏子。

「倒也不是甚幺特别的日子，」杜鹃笑道，「不过是有个必须把握住的稀客。」

「稀客？谁啊？」

「过会儿妳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