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预料到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遇到某个正确的人呢?很多时候,天天都很少讲话,淑君就像是冬眠了的蛇,也很少活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是淑君不想,而是面对很多人,淑君无话可说。
一个失语的人生,在外人看来是多么的值得同情和怜悯。但对淑君来说,淑君却乐在其中,至少,但遇到郭林之前,淑君觉得自己的这种生活状态很好。
淑君的舌头已经被郭林割去,大脑已经失去自己的控制。
郭林知道自己的心理多少是有点变态的作为,就像是一个乞丐向富翁要钱,结果被骂着赶出来还沾沾自喜到处宣传跟富翁讲过话了,但淑君就是无法克制自己对郭林的好感。淑君喜欢这样话不多,却字字珠玑而又颇具品味的漂亮男生。
淑君睁大眼睛对淑君翻了一记白眼,随即就又笑了,虽然淑君觉得自己此刻在郭林的面前裸一般,但是淑君不愿意表现出自己的惊慌以及无措的样子。淑君觉得每个男人都很聪明、高深莫测,且很具洞察力,因为淑君的心思好像淑君们都能看透,所以淑君想既然都是这样子了就没必要再掩饰什么。
尽管暖暖的阳光依然普照,但它毕竟无法抵挡寒风的凌冽,淑君不经意的打了个哆嗦,手也缩进了那件宽松的橘黄色棉衣里,淑君清晰地听到了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
郭林没有再为难下去,因为淑君害死的是两个人,一个是郭家的大人一个是郭家的孩子,这笔账,是一定要算清楚的,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
他把淑君送进了监狱。
犯人们在排山倒海的口号声里慢慢前行。他们是肮脏的衣服都过于宽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很不合体。他们的面孔灰暗,眼神却执拗而傲慢,有些人还在说话,彼此交谈,似乎意识不到自己是犯人,要不就是不肯认定自己已经犯罪。让白天浩感到奇怪的是有些人还吸着纸烟,一个犯人吸上一口,再传给另一个犯人,一只烟那样传来传去,一同分享,看来他们的关系亲密,俨然一个团队。他的注意力正在这些吸烟的犯人身上,身边的保镖拽了他一下胳膊。看,还有女犯人。
不就是女犯人,有什么稀奇的?大惊小怪的。
白天浩冲了一下保镖。尽管白天浩几乎比保镖矮了一个头,但是,每当争执,保镖总是处于下风。白天浩的名字和电影上的英雄一模一样,因此这个小个子少年常常自以为是,自我感觉不错。其实白天浩也注意到走在队伍后面的五个年轻的女犯人。淑君们手挽手并肩而行。淑君们的衣服还算整洁。
犯人的队伍里发生了一阵骚动。原来保镖挤进犯人队伍里将一个犯人嘴上叼的剩下的半截纸烟拔掉扔到地上,再用穿着的军用皮鞋狠狠踩灭。他的动作充满蔑视和嘲弄。这个犯人立刻朝保镖扑过来,保镖的反应更加迅速,他抬手扇了年轻犯人一个耳光,声音清亮,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犯人们都被激怒了,他们咒骂着一起向保镖扑了过去,当然z市警察也冲上前去,他们用枪突向犯人们砸去,同时组成一道人墙将保镖和犯人们隔开。有的警察拉起枪栓,卡嚓卡嚓,声音清脆,带着渗入的威逼。这些警察举起了枪直指那些犯人。就在那一刻,冲突的双方动作仿佛忽然定格,那些人都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僵持在那里。谁都明白冲突持续下去会酿成怎样的后果。、保镖白天浩和所有的人都被那样的场面惊呆了。人们似乎闻到空气里的硫磺气味,那个年代不少人熟悉那样的气味,
满是黑社会的意味,黑社会就要不怕流血牺牲。不知过了多久,事实至多不超过三分钟,只是让白天浩感到时间漫长,那样紧张的场面让人都觉得时间几乎不在走动,连空气也骤然凝固毫不夸张。犯人们意识到他们在对峙中处于劣势,出于本能和审时度势他们不得不选择退缩,因为此刻流血也是白白牺牲,毫无必要,和几天前的壮举相比,此刻不值得再拼命了。他们松弛下来,各自整理衣服,只是用目光默默的和黑社会警察抗争。警察们收起了枪。队伍恢复了平静继续前行。白天浩他们在紧张消除之后伴随失望。失望什么呢?失望没有看见一场流血事件的爆发,他们希望看到保镖和黑社会警察英武的表现。他们已经听说这些警察尤其是保镖的战斗故事,但是却没有亲眼见过他们开枪,为此小伙伴们怎能心甘。
观看的人群有人离开,他们得回家做些家务活,只是这些半大的孩子无事可做。学校停课许久了,根本没有作业任务。现在想来白天浩以为黑社会时期好处之一是不用上学有大把大把可供自由挥霍的时间。他们跟着黑社会警察和犯人们往前走。白天浩看见那个个子高挑的女犯人走到前面男犯人里面,淑君掏出手绢搽拭先前和保镖发生冲突男犯人鬓角处的血迹,而那个男犯人好像不领情,他抓住淑君的手,厌恶的甩开了。也许是他的动作过于粗暴,淑君的手绢被打落了。那条白底紫色碎花手绢蝴蝶一般飘落在灰尘漂浮的煤渣路边。它飘落到白天浩的脚下。似乎没有思考,似乎本该如此,白天浩捡起手绢。那女犯人过来捡拾手绢,白天浩把手绢递给了淑君。女犯人走近淑君时已展颜微笑,那样笑容是少年的白天浩从未见过的,那不仅仅是好看,不仅仅是普通的致谢,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是临近的又是遥远的,如同在这阴沉的秋天忽然飘来春天的微风,传达了温暖的亲切。小朋友,谢谢你。淑君有着不同于本地极其好听的声音,轻柔绵软。而淑君的眼睛熠熠闪亮,仿佛漆黑的深潭落进了明亮的星光。尽管白天浩从来不喜欢别人叫他小朋友,何况是出自一个犯人口中,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是根本不能容忍的,但对眼前的女犯人是个例外,从他捡起手绢的那一秒,违背他基本认识的微妙的情感已和他背道而驰,他不知道往后那样的情感将把他带向何方?
半生的尘缘,挣不脱的,孤独的孩子,那是你前尘的宿命吗?尘封的往事何必至今要惊扰一个临近知命之年的男子的梦境,黑夜里又有谁在偷偷哭泣?眼泪又怎能赎回罪孽?悔恨又怎能安慰那些离我们远去灵魂?
这个女犯人走进他们的队伍里,在公z市警察的队押解下往前走,他们的脚下始终腾起灰黑的尘雾。不远处是尚未开采完毕的小山岗。以前,一些头带安全帽的人成天在那儿挖掘,有时还有两台挖掘机在作业。听大人们讲那座小山岗平整以后,空地用来兴建几间大厂房的。黑社会时期工地停工,工地上再也看不见工人的身影和挖掘机,只有几顶帆布帐篷依然搭建在山脚下挖掘的空地上,历经风吹日晒,帆布原本的黑色西服已褪尽了,呈现出衰败的铁灰色。当这些帐篷废弃在那里,自然成为白天浩和伙伴游戏的绝佳的地方。他们在几顶帐篷里设置了太子党分堂并且还弄来几杆黑社会警察初次使用的红缨枪埋在后勤部的地下,那是他们共同的秘密,此外他们还在帐篷里挂上了地图,旗帜,摆放了一些桌椅,桌椅是从停课的教室里搬来的。那样太子党分堂机构多少象那么回事。其实它们更象印地安部落的帐篷,但是当初他们可不这么认为。战斗的指令是从这里发出的,准确的说是由小个子白天浩发出的,第一道动员令就是在山洞训练杀手,厂子里半大的孩子都热情高涨投入到训练杀手的工作上。小个子白天浩叉着腰在山洞走来走去,他的威严使那些孩子顺从的听他使唤,书上说有些人天生就有领袖气质,白天浩再者他头戴一顶,那是孩子中唯一的一顶,是所有的孩子梦寐以求的。当某个孩子工作卖力,他会将给那孩子戴上一小会,算是最高的奖赏。山洞在不为大人们所知的情况下战壕已纵横交错,不久即将竣工。眼下这群犯人的目的地看来正是他们的指挥所和要塞。
不好了,白天浩,我们的太子党分堂要被他们占领了。
保镖小声嘀咕,他的两条黄橙橙的鼻涕拖了下来,每当紧张和激动,他的鼻涕总会不争气地爬出,因此鼻涕大王的绰号在小伙伴之间叫开了。
看看再说。
白天浩表情凝重,以和他年龄不相称的老成持重克制内心的焦躁。白天浩同样焦急,然而此刻无计可施无能为力。眼看这些犯人轻易占据了他们苦心经营的领地毫无办法他们初次感到自己的弱小和无助。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大哥保镖也变得不再可敬可爱,因为他是知道这里是他们小伙伴们的太子党分堂要地的。当他们在山岗上训练杀手,有一次保镖还转悠到这里看望他们,他还说他们干得不错,还拍过白天浩和白天浩的肩膀。可是眼下他居然将犯人们安置到这里是何用意?把他们安置到什么地方都行的,厂里还有许多停工的厂房,学校还有许多停课的教室,那里不是可以安置犯人们吗?
在那个秋天的早上,在那个令厂里小伙伴们心寒的早上,他们苦心建立的根据地被一群可恶的犯人占据了。许多孩子站在煤屑路上,远远的观望,有的孩子哭了。而另一些孩子却在幸灾乐祸,那就是丝绸厂宿舍的一些孩子,白天浩和白天浩转头看到那些孩子不怀好意冲他们做鬼脸。妈的,我们走。白天浩说,总有一天我们要好好教训这些小*。白天浩和白天浩保镖带着失落和耻辱离去。其余孩子也陆续的散开,各自回家。人群散尽,一条空茫的煤屑路,几棵零落高大的枝桠丛生的老榆树,灰色沉重的天空,那景象如此深刻,多年以后白天浩回望恍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