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的星空下,一条由色彩缤纷的灯光组成的光河仿佛掉落到人间的星河,与天上的璀璨群星交相辉映,争辉夺耀。
一辆辆装饰奢华的马车行驶在这条繁华喧闹的商业街上,丝绸和皮革在仆人们的簇拥下悠闲自得地漫步其间,时而,有一队披甲持戟的法警路过这里,身后跟着一辆包裹铁皮的马车,里面总有几双贪婪狡诈的红眼睛透过铁窗扫量这些从身边走过的贵族和富商。
在大街的一头,一条阴冷幽静的小巷延伸在两栋豪华大酒店中间,偶尔,有人携美从小巷深处走出,登上停在巷头两旁等候已久的马车,匆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又是一个挥金如土,纵情享乐的夜晚。
夜渐深了,又一群人从男人的消金窟走出,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家了。
其中,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在几个披甲持剑的武士前后护卫下,搂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娇艳舞女,一边打情骂笑,一边缓步走来。
等候已久的车夫见况连忙跳下马车,打开厢门迎候主人的上车。
时而,人群中响起舞女那清脆悦耳的笑骂声,引来一阵不怀好意的哄堂大笑。
“主啊,真是一个令人心醉沉迷的夜晚!”中年男搓揉一把怀中美人的惹火身材,不无得意地想着。
转眼间,一道寒光袭过,换来一朵绽放的血花。
一个轻盈若蝶的旋转舞步的跳过,风情万种的娇艳舞女化身成为心狠手辣的冷艳刺客。
惨叫尚未发出,血花的主人本能地跪地不动,双手按着热血喷涌的颈部,那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瞪视着正在挥刺匕首格挡手下们劈砍的美女刺客,满是困惑的眼神化为愤怒,恐怖和绝望交织一体的颓然。
“她是海燕!”中年男忍不住发出一生最后的咆哮,血从伤口处涌荡更快了。
然而,耳边每响起一声沉闷的惨叫,随即看见又一个手下扑倒在地,抽搐几下就不动了,后心赫然埋没一支冷箭,中年男眼中的愤怒,恐惧和绝望更加浓郁了。
那张洋溢着骄傲和从容的笑脸,成为停留在这个淡薄意识中最后的画面。
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颓然坐在床头,望着窗外的夜色发愣,熬过又一个漫长的夜晚。
自从收到那张死亡通知单,自己想过无数种死法,却没料到会这样离奇龌龊地死去。
带着一丝解脱的释然,中年男扑倒在血泊中,咽下最后一口气,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步。
曾经阻碍过洛雅公会的扩张,死因仅此而已。
一个灰色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
“我又救了你一次!”一个人影从阴暗的角落走出,透着一丝嘲笑的意味,沙哑又阴沉地说道,手中赫然拿着一把弩弦嗡嗡响的精钢手弩。
舞女刺客展颜大笑,哈哈哈的笑声中透着一股桀骜不逊的野性,捻起裙摆就檫拭粘满血污的匕首,看到对方如烟黛眉抽动几下,笑意越发浓郁了。
“多好的一件舞裙啊!”来人心痛道,开始后悔刚才对她的嘲笑,这是在跟自己的钱包过不去。
即便这样,二人还是赶紧收好手中的武器,匆匆奔向巷尾,很快地消失在阴影中。
他们走后不久,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响起,伴随阵阵急促的铁靴声,街头巡逻的法警们手持铁戟涌进这条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小巷,敲门声,斥问声,咒骂声,殴打声,哭泣声接连响起,再次打破小巷的阴冷幽寂。
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面,拥挤凌乱的破旧楼房,随风荡漾的遮天衣物,浑浊不堪的异味空气,耐人寻味的复杂目光,凋敝凄凉的破败气息,将这些元素糅合在一起,便构成这座城市的又一面写照。
穿行在近似迷宫的曲折巷道里,呼吸着夹杂各种异味的浑浊空气,打量着两旁墙壁上随意张贴的各色招贴,每当你探望四周,总会在巷道的某个角落发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自己,不免要心惊肉跳一番。
此刻,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穿行在阴暗曲折的巷道里,所过之处,门窗紧闭,人声屏息。
“月亮,你这身打扮真是好看。”手弩女望着前方的身影,诚心赞道。
“蔷薇,换你穿上就更加好看了。”舞女不无恶毒地挖苦道,显然还对刚才的嘲笑怀恨在心,却双手提起裙摆加快脚步了。
“我怎么可能和你相提并论,你可是人见人迷的月亮哩!”蔷薇半开玩笑地夸道,也加快脚步紧跟其后。
“哼,知道就好,头儿怎么想起宰这匹大色狼了,就不怕法政署又来围剿我们,还害我穿这种繁琐暴露的舞裙好几天,勒得我快透不过气来。”斐丽想起这几天的经历就红涨着脸,冷哼抱怨道。
“别这么说哈,你不是随便赚到不少外快吗?这头猪出手真大方,啧啧,你怕是从他那里讨得不菲的小费吧!”蔷薇意有所指地调侃道,提起这个切尼子爵,总觉得有所亏欠。
“你似乎很羡慕做这一行?要不本小姐帮忙托人介绍一下,你也做几天活儿来大赚一笔,哼,不就是心痛这条舞裙吗?等本小姐回巢就赔你舞裙钱,切,小气鬼一个!”斐丽鄙夷骂道,话虽如此,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却暴露出她的心境,只是手弩女心有所思,没注意到罢了。
“你赚钱到手,我帮你扫尾。”蔷薇小声嘀咕道,想起最近几次她骗到钱就开溜,自己跳出来恐吓对方为她善后,虽然随便抢走对方的钱包,仍觉得很是不爽,换成平时大家手头有点紧张的时候,总会凑在一起干一笔这种买卖,倒觉得划算一些。
“你说什么?”斐丽索性停下脚步,转身抬脚绊倒她,等她爬起来的时候,将从裙袖里抽出的匕首架在她的颈上,恼羞成怒地问道。
“我什么也没说,你大概听错了。”蔷薇忍下刺痛,斜眼瞄下这把附颈游走的匕首,泛起一股彻骨的寒意,心有不甘地改口道,目光始终不敢离开匕首分毫,谁能预料这个喜好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家伙接下来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抛去这个缺点,仍是一个挺不错的搭档。
斐丽狠盯他片刻,才收回匕首,提起裙摆继续赶路了。
“傻姐姐,本小姐又赚你一条漂亮舞裙了!”斐丽顿时心情无比畅快起来。
蔷薇脸色阴沉地探望四周,很快发现有人正在悄然关窗,拔出手弩便朝那扇木窗射箭,转瞬间,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小巷,方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弩,追赶远去的搭档了。
面对死亡的威胁,眼线们不敢继续偷窥他们,更不敢记下她们的行踪。
夜风徐徐,带着几张碎纸一扫而过。
一切又归于寂静,这里破败依旧,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圈破旧不堪的楼房挤在一块方圆不大的广场四周,污水注满坑凹的石砖路面,不时被人踩下贱起水花,几盏路灯零星点缀在广场中,路灯下,有天真可爱的玩童,也有熬夜苦读的穷学生,靠近大街的那半边立着一个装有长明灯的布告栏,不少人围在那里议论纷纷,不远处,建有一个露天取水池,大家的生活用水取自那里,算是这里唯一免费的公用设施了。
这是一片极普通的贫民区。
一辆打满补丁的公共马车停靠在这片贫民区的公共取水点旁,几个小孩正在绕着它追逐嬉戏。
女人们谈笑着结伴从周围的楼房里走出,提着水桶来到这里取水,为明早的用水做好准备。
“今晚又有活计了!”中年车夫系好干瘪的草料袋,又提来两桶水喂马,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悠然拿起抹布擦洗溅满泥污的脱漆厢壁。
“比尔大叔,我求您帮忙找的活计有着落吗?”一个面黄肌瘦的白裙女孩吃力地挪动水桶来到中年车夫旁边,满是期望地询问道。
“米娜,这个……我正在找。”比尔停下手中的活计,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个明显是营养不良的可怜女孩,这年头,能找到的活计的确很多,适合她的却太少了,想到她的不幸遭遇,想到她为埋葬辛劳累死的母亲而花光微薄的家产,想到她孤苦一人靠做钟点工勉强过活,自己却不能帮助她,总觉得有一种难以释怀的负罪感缠绕自己挥散不去。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该死的市政署新添了一个所谓的人头税,哼,恐怕又是哪位大人物为了弥补无底洞似的财政亏空而想出的奇思妙想吧,如果说以前的米娜还能靠打些零工勉强过活的话,新添的人头税就成为压沉这条小船的最后一根稻草,除非她愿意去做那个,这样做无疑于逼她跳进火坑,多少女孩就是这样被毁灭的。
主说,要帮助善良的人。
“米娜是一个善良又坚强的好孩子,绝不能这样被毁掉!”比尔感到惆怅无比。
“等会儿,我去问大小姐,或许她能帮你找个好点的活计,也可能是个坏点的。”比尔看见女孩眼中的绝望更加浓稠了,不忍心再次伤害她,咬牙说道,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
“真是太感谢您了。”米娜鞠躬感谢道,单薄的身体微微打颤,引来比尔一阵心酸。
比尔看过这个身世凄惨的女孩,顺着木梯爬上厢顶,打开暗柜,取出一个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布袋,借着昏暗的灯光找出一个长条面包,放好布袋下车,把长条面包掰开,分一半给忍受着饥饿煎熬的米娜。
米娜窘迫地看着这位好心大叔,饥饿却提醒她这块白面包的莫大好处,在大叔的催促下,红着脸细啃起来。
比尔看见女孩啃着面包,觉得轻松一点,也大口啃起面包来,至于私下享用大小姐的美食可能带来什么后果,嘿嘿,到时候再说吧。
绕着马车玩耍的玩童们停下脚步,流着口水看着坐在马车栏板上啃面包的一大一小,对于拿黑面包和大麦粥当主食的贫民们来说,白面包确实是一种秀色可餐的奢侈食物。
米娜抬头发现小孩们流着口水看自己,稍做一丝迟疑,把手中剩余的面包掰成小块分给他们,看见他们争相抢食,淡淡地苦涩一笑。
“唉,多么善良的女孩,即便自己处在饥饿的煎熬中也不忘照料小孩。”比尔惨然一笑,大小姐会给她找个什么样的活计,其实自己心里也没谱,可能比去做那个好点吧。
比尔百无聊赖地咀嚼面包,看着给小孩们讲故事的米娜,总觉得是在看过去的自己。
人生在世,几度欢喜,几度忧愁。
夜深了,广场静悄悄的,飞虫环绕路灯开着聚会,路灯下,几个穷学生还在熬夜苦读,玩童们在家人的催促下回家睡觉了。
周围的楼房里,很少有人点着长明灯,人们习惯于做完原始的娱乐,身疲心悦地进入梦乡,偶尔有小孩的啼哭声和大人的责斥声响起,打破这片寂静。
比尔抽着香烟,焦急等待着,夜色渐晚,还没有看见她们的人影,该不会发生意外吧?
小巷深处,有两个人影迎面跑来。
比尔捏灭香烟,招呼米娜上车,跳上马车准备驱马离去。
“怎么现在才到?”比尔些许紧张地询问来者。
“陪客人多喝点酒,咦,怎么多个人?”斐丽钻进车厢,发现里面多个不认识的女孩,惊疑不定地问道。
“这个……路上再说。”比尔紧张地说道,等蔷薇进了车厢才开车。
米娜小心打量进来的两位陌生人,从她们的对话中猜到坐在旁边的这位穿着华丽舞裙的娇艳姐姐正是比尔大叔提起的那位大小姐,至于那位黑袍裹身的蒙面姐姐,当她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打量自己的时候,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流涌荡全身,吓的腿软差点跪地。
蔷薇确定这个白裙女孩不对自己构成威胁后,才抽回伸进衣袍握着手弩的右手,接过比尔从前窗递来的钥匙,打开厢顶的暗柜取出食物袋,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米娜在打量月亮公主,月亮公主也在打量她,彼此打量对方搞的气氛尴尬不堪。
比尔感到气氛有点不对劲,想插话化解此刻的尴尬气氛,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当找到话题时,却被迪克借机关窗给阻止了。
“不会搞砸吧!”比尔忐忑不安起来。
“小妹妹,来让姐姐看一下!”斐丽一脸坏笑起来,把米娜拉进怀里,双手变的不安分起来。
蔷薇看得心惊胆寒,对于搭档喜欢收集美女的古怪嗜好,颇有些微词,唉,这孩子的人生算是走到尽头了。
“啧啧,还真是个美人胚子!比尔,这丫头不会是你拐来的便宜女儿吧?时下流行养个女儿当老婆,呵呵,你也不好好养着,看把人家饿得满是骨感。”斐丽活动许久才停下双手,带着心满意足的喜悦,千责万怪道。
“美丽的姐姐,请您不要乱说,好吗?我叫米娜,不是比尔大叔的女儿,我在请求比尔大叔帮忙找个活计来养活自己。”米娜惊恐万分地挣脱月亮公主的怀抱,整理一下凌乱不堪的长裙,不卑不亢地驳斥道。
“哎呀,这样的话,姐姐就更该帮助小妹妹了。”斐丽故做惊讶地说道,又把米娜抱进怀里,双手变的肆无忌惮起来,害得女孩面红耳赤,瘫软在她怀里,泪流满面。
“斐丽,不要胡闹了。比尔,你应该知道头儿定下的规矩。”蔷薇实在看不下去搭档的举动,替米娜解围道,沙哑又阴沉的音调着实吓坏了米娜,女孩吓的紧抱斐丽,浑身打颤,斐丽趁机发动一场甜言蜜语的攻势,看到好心反倒害人,手弩女尴尬一笑,埋头啃烤鸭了。
“我知道规矩,总不能忍心看着这孩子走向绝路吧!”比尔悲愤道,显然明白车厢里发生的一切,多少知晓那些被月亮公主看中的美丽女孩的结局,没料到米娜会被她看中,以他那点可怜的审美观来看,面黄肌瘦的米娜怎么也不可能和绝色美女沾不上边吧。
“你说的也对,这样吧,米娜就当本小姐的女仆,姐姐会好生照顾你一生一世的。”斐丽很爽快地承诺道。
“我不要。”米娜一下子醒悟自己上贼船了,再次挣脱出月亮公主的怀抱,打开车门就跳下去,当然啦,她的动作是快不过月亮公主的,在她蹬脚跳下的一刹那,斐丽已经双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拉回怀里了,蔷薇迅疾关好车门,看着拼命挣扎欲逃的小女孩,继续啃鸭。
“有骨气!我爱死你了。”斐丽用欣赏的口吻赞叹道,爱不释手地抱紧米娜,显然这种结果出乎大家的意料,蔷薇看得眼皮直打跳,米娜这辈子是休想逃脱月亮公主的魔爪了。
“不当海燕,太浪费了。”斐丽接下来的话打懵大家了,害的比尔险些操作失误让马车撞上路边的行人。
“没开玩笑吧!拉一个不相关的人入伙,头儿会同意吗?”蔷薇大掉胃口地问到,差点失神落下手中的烤鸭。
“怎么不行?我们海燕缺少新面孔,头儿开始打我的女仆们的主意了,这是不行的。当海燕有什么不好,又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斐丽狠瞪一眼搭档,鄙夷道,顺手抢过蔷薇手中的烤鸭,掰下一对翅膀塞给米娜,自己扭下鸭颈啃起来,把剩下的烤鸭还给她。
“海燕是什么职业啊?”米娜颤抖着双手接过翅膀,这种情况下,好奇心总会胜过恐惧。
“我们海燕啊,是行走在夜色中贵妇人,用无穷的魅力获得我们想要的一切,恩,说简单点,就是收割生命的刺客,刺探情报的间谍,懂吗?”斐丽舔下满嘴的香油,骄傲地介绍道。
“刺客!间谍!”米娜惊恐万分地瞪大眼睛尖叫道,斐丽连忙捂住她的嘴,免得被街上的行人听见。
“也是无孔不入的盗贼!”蔷薇自以为是地补充道,立刻迎来斐丽的一记飞腿,幸好反应快,不然白挨一踢。
“你是白痴呀!不要把我们海燕和那些不入流的盗贼瘪三混为一谈。”斐丽拿着鸭颈骨斥责蔷薇,仍不忘轻柔地安抚惊慌失措的米娜,“米娜啊,不要听这个手弩女胡说八道,我们海燕是美丽的,是高贵的,是优雅的,也是正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