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牢中其实很暗,粼粼水光泛着墨色,平静不动时好似一个无底深渊,令人本能地胆寒。
好在十三郎水性极佳,他入水之后像条鱼一般,只翻出一个小小的浪花,便悄无声息地往下游去。
他先是绕着石壁游了一圈,摸清这地牢的大小,随后便慢慢地往下潜。
逆着水流往下,周遭压力渐大,水也愈发冰冷。十三郎睁开眼睛,只能依稀看到水波晃动时的微光,其余的则完全淹没在黑暗之中。
完全的寂静,除去最初水灌到耳朵里时的那些声音,便再没有什么动静了。在水中,每一个动作都被放缓,像是勾留了时间的脚步,让它变慢了似的。
十三郎紧紧闭着嘴巴,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给他带来极大不便,同时也令他更冷。
无论是身体上的不适还是心中的不适,都催促着十三郎加快动作,他一边感受着水流,一边分水不断往下。
果然,水流变急了。
十三郎沉住气,伸出手去摸索着周围,在水流差最大的地方,他的手指终于触到了不一样的粗糙石头。
那面石壁上,有个一尺见方的石洞,水便是从那里引进来的。只是石洞上纵横装设着铁栅栏,拦住了这条唯一的出路。
十三郎憋的一口气所剩无几,他松开冰凉的金属铁杆,顺着水流往上浮去。
“哗啦”一声,十三郎从深水中冒出头,伸手抹了把脸,狼狈地喘着粗气。
苏靖飞伸出手衬了他一把,侯着十三郎气喘匀些,便开口问道:“怎样?”
“我们运气不错,水是从下面开的一个口子里引进来的。”十三郎眨着眼,再次伸手抹了把脸,只是湿淋淋的手再怎么擦也是擦不干的,于是只得罢手道:“拦着的铁栅栏上半边锈得厉害,我怀疑这水涨落的时候落差很大,会露出一半的铁栏杆。”
苏靖飞挑了挑眉,道:“你的意思是,侯至这水落下去时,咱们再想办法从入水口出去?”
“正是,”十三郎颔首道,“那铁栅栏已经生锈,想来也经不住咱们拿刀剑劈砍。届时想走,还不是轻而易举?”
苏靖飞踩着水,靠着石壁沉吟道:“听起来可行,但我的刀已丢了,只剩下一把匕首。你呢?”
“我的刀尚在,”十三郎从水中稀里哗啦将兵器连刀带鞘拎了出来,“只不过这刀一般,削铁如泥难了些,一下一下将铁杆磨断倒是有可能。”
苏靖飞拍板道:“好,咱们眼下也别无他法,先等着吧。”
而这一等,便是几个时辰。
十三郎一边担忧他这一失手,青铜脸那边会受怎样的影响,又一边思索着究竟是哪方势力在暗中出手算计他们。
按理说青铜脸这一番布置是神不知鬼不觉,然而既是要调动人手,再怎样低调也难免会泄露出风声去。
那么究竟是谁会闻风而来,扰乱青铜脸的计划呢?
十三郎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柳乘风,无他,这两人斗了十几年,若问谁是青铜脸的头号死敌,那一定是柳乘风。
那么柳乘风的计划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将他们在这水牢中困死?
十三郎本能地否定,毕竟这一路而来,杀他们的机会委实太多,困死他们无疑是最不妥当的做法——以柳乘风的心狠手辣,杀人绝不会给人留下这种生机,他要的是绝无生还的可能。
但毫无疑问的是,现在他们和钟明镜、白玉堂兵分两路,这定然给了柳乘风逐个击破的机会。
十三郎不由有些后悔,没有让钟明镜跟着自己一道过来。
虽然提出将钟明镜、白玉堂留在原地的是青铜脸,但十三郎现在想想,即便带着钟明镜会令苏靖飞忌惮,也比眼下分成两拨人来得强。
十三郎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十三郎虽未能想出个所以然,但也坚定了信念,走一步看一步,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这水牢中没有借力之处,若是十三郎他们一直踩着水,只怕等不及水落便力竭了。于是二人早便摸到水牢一角,借着两墙夹角伸臂撑住,也省些力气。
“喂,”十三郎靠着冰冷的石壁,感受了一下水面,问苏靖飞道,“你看这水面是不是下去些了?”
苏靖飞合着眼睛休息,闻言淡淡道:“年轻人,不要心急。”
“你就不怕我猜错了?”十三郎暗暗翻了个白眼,哼道,“若是这水不像我预料的那样,几个时辰后会落下去,咱们可就活活困死在这个地方了。”
苏靖飞笑了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说得轻巧,”十三郎嗤笑道,“我可不信你会坐以待毙。”
苏靖飞反问道:“何谓坐以待毙?若是天无绝人之路,那自然拼也要拼一次。若是走投无路、必死无疑,那也不必怨天尤人。”
“你当真这样想?”十三郎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朝廷的鹰爪,一个个都惜命得很,没想到你很看得开。”
苏靖飞却笑道:“朝廷鹰爪?年轻人你胆子不小,就不怕我给你安一个藐视朝廷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