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疏停下脚步凝视他,眼眸里早已是千里冰封:“若是夜疏有罪,这八千年的苟活也应当能救赎我了罢。”
十方哑然,却是再没有一句话。
八千年,风月蒙尘,琴瑟无声。
夜疏活得真是累极,八千年,十方能看到他因为快乐而展露的笑颜屈指可数。醒的时候坐看云起时,等一蓑烟雨散,看一城黄昏闲,酾一觞故人安。本来也该结束这无边孤寂的,可他只得活着,他找不出任何一个理由可以劝自己忘掉那些在明灭劫灰和干涸鲜血中的过去,不仅是自己的过去,还有故人的死因……没有一个人比十方更清楚夜疏经历过的绝望,其实他也该明了,真正想走的人可以驻足,但永远不会停止脚步。
默然走着,十方一声剑鸣俶尔穿透天地:杀意,骇人心魂的杀意。
夜疏神色竟是万年都不曾出现过的恐惧:面前的那个杀意滔天的人,是自己吗?
那个从皮相到魂魄都与夜疏一模一样的人,额头上多了一点血红印记;夜疏知道,那是上古被封印的神魔特有的印记。夜疏也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
“你来了啊。”那人笑着,眼神阴暗如九幽地府:“你是来收回我的?”
夜疏呼吸一滞,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的一个分魂。自从昆仑山那场血战后,你没了心,分离出了三个分魂——这里是含光之境。”分魂如是解释。
“昆仑山……”
难道自己在昆仑山看到的血色河流是真的?昆仑真的存在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吗?那段记忆也被自己忘记了吗?
夜疏强压震撼,问他:“那你知不知道——”
“我只是夜疏的分魂,只知道自己为何会脱离本体,只知道——”分魂冷笑:“自己经历的苦难与罪孽。”
夜疏凝视他:“你戾气太重。”
“戾气重才能帮你解决那些围剿你的妖魔。”
“我没想让他们魂飞魄散。”夜疏冷声道。
分魂没理他的话,抬头望天:“只可惜,我还没有解决天上那些蝇营狗苟就被迫离开本体了。”
“天界?为什么要攻击天界?”
分魂眉间血色越发浓重,他嗤笑看着夜疏,目光带着怜悯:“若非上古神祇死伤大半,哪里还轮得上那些散仙为六界之首!”
“可是单靠硕果仅存几位上古神祇,天界无论如何都不能复兴。”
“硕果仅存?!”分魂冷眼看着夜疏:“你自己最清楚当年神界的实力,虽说太古大神已经寥寥无几,可是他们的后裔却完全有能力建造一个更加强大的神界。句芒,祝融,衔烛,逴龙哪一个不能打败魔族,问鼎六界?!他们又为何在神魔之战中不是战死就是重伤归隐?你只知道找寻故友死因,又何曾想到凶手一直在和你朝夕相处!”
夜疏闻言只觉寒意入骨,半晌才稳住心神,问他:“你……什么意思?”
“散仙不甘心于血统的桎梏,联合妖魔剿杀古神,此后,六界主宰易主;此间,再无神界。”
仙,杀了神……
此间,再无神界……
为何神界在鼎盛时期取消了对魔界的赶尽杀绝;为何屠杀妖魔的大都是神,散仙屈指可数;为何新任的天帝要封散仙为上神;为何寥寥无几的神祇被新天界安置于六界角隅;为何新的天界一万年来都不曾与魔界再战……
散仙要成为神,只能让真正的神消失。
这样残忍的心机,让夜疏感到刺骨阴寒。
“杀了他们,毁掉天界。”
分魂凝视着夜疏,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