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夜疏来说,暮雪涯待在英身边,他显然少了一个后顾之忧。这个树林蕴含的灵力古老至极,只怕比上古时期还要早。至于那个树灵英,只怕也是远古甚至太古时期的神树。听他口气,他应该认识自己,至于说他忘了,应该是一种敷衍罢。夜疏不得不承认他一直有一种感觉,一种失去记忆的感觉。想起少年有一段时期周遭故人对他的态度古怪至极,说是坦诚相待,却又总像在瞒着他,但又不是刻意的欺骗。你不问,我不说,如是而已。但他其实想问啊,虽然不知道该问什么,可是他也知道有一些事变了。可叹那时候的他过于冷漠,对自己的过去也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而今明日愁来,故人归于尘土,竟再无一人能亲口告诉他真相了。
罢了罢了,自己作的孽终究还是要自己偿,现下应该找到十方,记住这个地方后赶紧离开。等棋筋的事儿完成之后,他八千年的准备,也该了结了。届时他纵然魂飞魄散,也没有遗憾了。闭上眼睛走着,他的方向感极其精准,睁眼时十方剑已经出现在面前,闪着暗紫的光。
“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突然被封住了?”
十方有些激动:“这地方我来过!”
“是你来过,还是你和我来过?”
十方挠挠头:“……忘了。”
夜疏郁闷:“怎么一个个都跟老年痴呆似的记性这么差?我问你,自我搬到紫微垣后,你有没有离开过我?”
“嗯……司命把我拐到蛮荒三个月算吗?”
“不算!对了,在极北冰原的那两千年,你去过什么地方?”
十方闻言就嘲笑他:“你是不是傻?!作为剑主的你差点死了,你还想要作为剑灵的我当行车记录仪?!对了,夜疏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听了之后别骂我——更不准打我。”
夜疏凝眉,周围气压瞬间低了,看得出来他很不爽:“说——”
“我其实很早就发现我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缺失的那一部分正是我初具灵识时的记忆。”
剑灵初具灵识,只能记忆,不明是非,不辨黑白。
夜疏脸色阴沉得可怕,好半天他才开口:“什么时候发现的?”
十方弱弱道:“就是你历劫的那时候……那时候你大伤初愈,还被心魔困扰,所以我才没告诉你,我也是怕你担心啊!那时候的你就跟只病鸡一样,我哪里能让你为我分心?”
“那后来又为什么不说?”
“后来嘛……你知道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星海的灵力太舒服,谁还会想这个呀!”
夜疏闻言轻叹一声,手温柔地附上了十方的脑袋,十方微笑:“夜疏还是理解——”
他应该是想说夜疏是理解他的吧,但是千言万语都被大自然最美好忠实的守护者堵住了——夜疏直接把他的脑袋按到了泥土里:
“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瞒着我,你该知道后果。”
可怜的十方如将死未死的病鸡一样弹了一下腿,含糊不清地哀嚎:“不是说好不打我的吗?!”
“我有这样说过?”夜疏坦荡荡。
“……”十方长戚戚。
夜疏携剑边走边说:“我们得找那个树灵,让他先放我们出去,等棋筋的事解决完之后再来拜访他——我有预感,我快要成功了。”说到这里,夜疏难得的眼中有了因为开心和快意的光彩:“如果真的能成功,我这八千年的苟延残喘也算有了意义。”
他似乎是在自嘲,可偏偏神色又那么认真。十方的灵体飘在他身边,绕着夜疏转来转去。
“你想说什么?”
十方沉吟半晌:“事成之后,夜疏有何打算?”
要是搁平时,夜疏一准儿会嘲笑他心眼儿少还想的多,可是就因为他心情不错,他决定好好回答十方的问题:“太古大神三皇是因为创世灵力枯竭而死,远古时候后羿和夸父还有共工等神魔是因为部落间相互斗争而死,当然也有献身万物的慈悲神魔;句芒、祝融他们是因为受了重伤羽化的,至于我么——”
“你会如何?”十方语气很是紧张。
“大概就是肉体湮灭在天道的某次比较厉害的轮回中,而后精气神守着世间的日月星辰,随时间消磨殆尽——句芒他们都是这样,我活着没什么挂念,也只能和他们走同一条路了。”
“为什么?”十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气:“你说你要查清句芒的死因,你说你要留住他们的残魂,但是你为什么不想想句芒他们想让你好好活下去?!你只知道找回过去,为什么从不看一眼当下?这八千年来你有几次注意过世间的变化?夜疏,你该知道,上古已经结束了,那些走了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