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Leukemia(2)

「曾经想过如果能和阿敬一起参加那该有多好。」她很老实道出内心的想法，但接着却又自我惭愧地低下头来，活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弹的钢琴没有阿敬这麽好，我想也没有那个资格参加比赛。」

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用一种很小很小，连我自己都不见得听的清楚的声调说着，但语气却很是笃定：「离比赛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况且我现在不是在帮妳特训了吗？」

她抬头看着我，之前那迟疑害怕的眼神已消失殆尽，剩下的在她眼中只看的见坚定。或许她认为是我给了她力量，但其实没有人知道，当我看见她的眼神之后，觉得不再迟疑的却是我自己。

「阿敬，如果我变得更厉害了，那我们就一起参加比赛好不好？」

我想了一下，点点头。

在我转身想从书包里拿出那一张又一张的钢琴谱时，我听到有人在我背后大喊了一声「是的，阿敬老师」，而那个人正是康思颖，我不禁笑了出来。

大致说明了一下今天的进度，她也领略地点了点头，我走到她身后，在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任何表情，但我知道她肯定因为我刚刚的那番话露出了笑容。只见她的视线一下停留在钢琴谱上，一下又低头按着钢琴键，不时移上又移下，虽然短促的音还无法组成完整的乐曲，但她的演奏让我觉得很诚恳，状况也明显比上一次要来的好。

「这边试着加快速度看看，然后要记住这里是Mi，可以吗？」

后来我拉张椅子坐了下来，直视着坐在钢琴前的康思颖，棕色长髮半垂在肩上，我看不见她的任何表情，光是盯着她的背影我便看了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康思颖唤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对于自己的心不在焉感到抱歉，我站起身来，绕到钢琴边，发现架子上的乐谱被康思颖画了些记号，旁边还用彩色原子笔做了插图，很像她的风格。

发觉我的视线，她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刚刚做了记号。」

我没有多说什幺，其实那张乐谱是我拿自己的钢琴谱再去複印的，原本就是要给她的，只是我没有告诉她。

我把椅子拉到能与她并肩坐着的位置，然后望向她，「是什幺让妳开始想学钢琴的呢？」

她想了一下，正当要说出来的时候，她却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这是秘密。」

我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毕竟自己被摆了一道。

又让康思颖练了一下琴之后，我们才一起收了书包，她看了看那张被她做了记号的乐谱，一脸不知所措地望向我，缓缓道：「这个......」

「送妳。」我回答。

「什幺？」

「我说送妳。」

她也望向了我，最后我们两人不知所云的同时笑出声来。

关上教室的门之后，我走到能和康思颖并肩的位置，陪她回家已经成为我们彼此的默契，或许她也明白我的寡言，所以在路上不是她自动搭话，就是我们谁也没有打破这短暂的沉默，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只是有时候会对努力找话题的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是绿灯，我和康思颖以不快也不慢的速度边聊边走过斑马线时，下一秒一台小客车却无视眼前的红灯似的，以一种喝醉酒且蛇行的方式闯入我们的视线，那车差点撞上康思颖，我着急的拉住她的左手，却见她的侧脸埋入我的胸膛。

我不敢想像自己此刻的表情，胸口热得发烫，像是一把火反覆的烧着，我着急鬆开了康思颖的手将她扶好，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才别过头去，直到走到斑马线的另一头。

一路上我都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彷彿只要说一句话我就会脸部涨红而昏厥一样，她好像也在躲避我的视线，虽然我已经无心再去思考更多了。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条街道，我从头到尾几乎是低着头在走，也很幸运的没有撞到任何障碍物，不然要是出了糗我只想钻个洞躲进去。直到听见康思颖的道别，我才勉为其难抬头望着她，只见她的手在半空中挥啊挥。

「阿敬，再见。」

「嗯，再见。」

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转过身来，忘了看康思颖进屋了没，我一边握拳一边因害羞而不自觉扭动着身体，幸好没有路人经过，不然他们可能会认为是哪来的怪人。

一路上我几乎是用跑的回家，明明不是段太远的距离，我却跑得气喘吁吁。按了按门铃，来开门的是阿姨，她并没有责备我，只是叫我快去洗澡，等等可以开饭了。

我点了点头，将书包搁在房间书桌的椅子上，从衣柜随意拿了一件较宽鬆的上衣和一件牛仔裤，便逕自往浴室走去，出去的时侯刚好听到阿姨用室内电话跟姨丈说着话，内容大概是姨丈说今天会早点回家之类的，总之我撇了一眼阿姨那笑得灿烂的脸庞，变关上了浴室门。

淋浴过之后，思绪也变得清晰许多，但不得不承认我又想起不久之前所发生的那些事，至多的是康思颖的脸庞，还有她那在半空中挥着向我道别的手，全部全部在我脑里放映了好几十遍。

这次难得三个人一起吃饭，以前姨丈通常都加班到很晚，而今天是个特例，我不清楚也没有问起，但明显感觉到气氛比之前我跟阿姨两个人一起吃饭还要来得更好，或许是多了搭话的姨丈，才显得更加热络。

我随意扒了几口饭，又夹了少少的菜和炒蛋，便放下了碗筷，明明这菜色我都很喜欢，但却没有胃口吃下更多。

?梓敬，怎幺了？身体不舒服吗？」阿姨察觉到我的异常，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我看着她夹了一支鸡腿放到我碗里，却不见我拿起放下的碗筷。

我缓缓站起身来，用一种宛如气音的音频说道：「我没什幺胃口。」语毕，我直直走向房间，关上房门，彷彿隔绝掉外头的世界，也隔绝了与他们的对话，像是一个捨弃沟通的孩子一样。

我躺在床上，疲惫到连轻轻动一根手指也觉得困难，太多令人不安的因子，在脑中我不停地反问着自己到底怎幺了，但可惜连我自己都无法给自已一个解答。

像是想起了什幺，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了桌上型电脑的开关。

浪费了一小段时间等它开机，我望着还没跑出来的搜寻引擎失了耐心，好不容易等它跑了出来，我着急地按了搜寻栏，把脑中所想到的关键字一股脑地全打了上去。

每看过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内容，我就会换一个新的关键字再搜寻，直到我打上最后一个浮现在我脑中的字词，我停止了浏览的视线，直勾勾盯着在我眼前所被开启的页面。

食慾减退、脸色苍白、容易疲倦，常常发烧感染、容易出血瘀斑。

我用手指仔细的算了算，也回想起最近这几天的状况，最后我所索性关掉了电脑，重新躺回床上，用棉被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或许明天睡醒会发现这几天的生活只是一场梦，或许我只是这几天没有睡好罢了，我深信这不会只是我安慰自己的说词罢了。

不会的。

我将身子侧了侧，这时有人悄悄走进我的房间，刚是听脚步声就知道是阿姨来关心我睡了没，或许是看我刚刚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脚步停滞了许多，最后察觉到我似乎已经睡了才缓缓走出房门外。

我睁开双眼，右手下意识往鼻子下方一抹，我以为接触到的是我的皮肤熟悉的温度，但事实却让我胆怯，无法再欺骗自己的湿黏感，明明看不见，但暗红的恐惧拐个弯，直冲进我脑海里。

「又来了。」我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书桌前抽了几张卫生纸，擦拭着鼻子下方的鼻血，接着将身体往前倾，用手扣住鼻子想办法让它止血。

感觉鼻子不再出血了，我将卫生纸丢进不远之处的垃圾桶，重新坐回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在心底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直到我躺下来藉着棉被那熟悉的温度，才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