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缄默权(3)

最近这几天，康思颖的钢琴实力从勉强弹出断断续续的单音到熟悉曲子基本的旋律，我认为这是件好事，但她似乎认为这样还不够，或许是想跟我一同参赛的念头，让她做什幺都不愿怠慢，只是我希望我带给她的不只是压力。

我希望自己能给她的是前进的动力，也希望她别忘记这件事是我曾经承诺过她的，我承诺过她要与她一同参赛，她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光是这点我便不想食言，只是我并不知道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前进，另一方面我的身体还能够撑得了多久？

至于宋宇乐，那天的事彷彿飞上云霄转眼间却被雾气笼罩似的，什幺也没了痕迹，也许并不是他忘却了，而是觉得无需再提起。

但我总觉得有些异常，就像原本好好旋转着的齿轮卡了颗石子在上头，有些事情在冥冥之中起了变化，也将成定局。

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察觉到宋宇乐他注视着我的时候，那眼眸里闪过一层朦胧的灰。

很快，彷彿一剎那，甚至下一秒我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是不是我多心了，但在这几天的相处看来，这样子的情况却不只一次，我努力捕捉他眼底闪过的含义，却发现那是出于一种不安跟不信任，有好几次我都想说服自己看错了，可是却又不得不去在意，害怕他是不是发现我一直以来心虚的理由。

我害怕的是他们有一天会发现我的身体状况。

而且我更怕的是这一天会来的太快太急，我没有把握能瞒他们一辈子，但却还是希望能给自己一个心理準备，我想我是在逃避，说穿了我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而编了一个烂得可以的藉口。

偏着头，我收起脑内的思绪，看着台上的数学老师我想起之前他对我说过的那些话，而像是看透心思般，他弱弱地瞄了我一眼，又将视线移开，我低着头将黑板上的数学公式抄写到笔记上头。

我想，或许他找班导师谈过我的事。

从他的眼神我能理出部分的事因，谁都不想把事情给闹大，他谈着我的事的同时，会不会因为我遭遇过那些事而感到同情？当然我是一点也不稀罕他的同情，或许说活到了现在，我早已惧怕所有人的同情。我说过我讨厌的是别人用那充满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因为他们不知所措，所以只能用这种旁人的心态来表达同情，但那往往是最伤人的。

我能想像他谈起我，那带着些许不屑的神情，到底在班导师面前说了多少我的不是，还是批评我是个情绪管理有问题的家伙。

「是说你们班，有人想要参加夏季钢琴大赛的吗？」数学老师的声音打断我未完的思绪，抬起头，我看见的是全班兴致缺缺的模样。

他们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最后不知道哪位同学突然冒出了一句：「怎幺可能。」

「老师我们班没人会参加那无聊的钢琴大赛啦，虽然说那是替班上争取荣耀，但是我们没兴趣。」又不知道是哪位同学补了一句。

我闷不吭声地看着他们，既没有反驳他们那令人火大的态度，也没有举起手说明我的积极，只因为我没有道理成为班上那个想法不同的异类，也能想到要是今天我举起了手，他们又会怎幺数落我。

「如果是大胃王比赛我会考虑考虑的。」有了大笑了起来，最后其他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议论着，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不是班上开起辩论大会，直到数学老师露出不耐的神情，以及从口中道出的那句「安静了」，才让所有人收起了声音。

我将他抄在黑板上的最后一条数学公式誊写在笔记上头，叹了一口气，才把书本合上，像是在等待下课钟声一样，也像是在整理脑中的思绪。只是这样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片刻，我才想起值日生要先去体育器材室借器材，而我恰巧是值日生。

我扶着头。

随着钟声响起，我站起身来，问了那位同样跟我是值日生的同学，只见他从朋友的谈笑声中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更多的不悦，接着缓缓道出一句：「借器材这种事一个人就可以了吧？」

虽然他的回答是问句，但我很清楚，他已经笃定我会自己去借器材，而他就可以继续跟他朋友聊天，直到接近打钟再慢悠悠走过去。

我并没有诧异，毕竟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对方的态度从起初的找理由拒绝，到现在表明就是不想做的口气，只有越来越恶劣的迹象，他挥了挥手，示意要我让开。

「很简单，人与人之间有所谓的平等制度，如果你认为搬器材是一个人便可以完成的事，那幺我们就说好採取轮流的方式，今天我做，下次便换你搬，如果你认为有困难那幺希望你收回刚刚那句话，还是你要祈祷你的朋友愿意帮忙你？」

语毕，我想这是我第一次反驳了他，我转身离开，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也不去在意他们在我身后用什幺表情盯着我的背影离开，不过我能猜想应该是错愕，因为我从来不会反驳任何人对我的无视。

一路上，我望着一片灰的天空，暗想最近天气还真是不稳定，熟悉的蓝色天空失了色彩，但万幸的是没有下起雨来。

小跑步进了体育器材室，想起每节课要借的球类数量，拿起借还单，另一只手清点着数目，填写完毕之后，才将那些球类一个个放进篮子里。

做了最后一次的确认，我原本要将篮子抬出去，突然我感受到有人把重心放在篮子上，那重量来自篮子另一端的那双手，还没来得及惊慌，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但换来的却是鼻子下方的湿黏感，幸好口袋里有卫生纸，掏出了一张我擦拭着鼻血，才抬起头看清楚站在我眼前的人，也是将双手覆在我的篮子上的那个人。

就算大略猜出了一二，但还是难以掩饰我那紧张的神情以及过于狼狈的模样，我并不知道此刻的我们该用什幺样的表情去面对彼此，而我又该笑着打开话题还是直接转身离开？

「阿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