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牢笼(2)
我放弃张口说话,因为这样子的安慰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一种心里负担罢了,我伸手想触碰姨丈的肩膀,却被他反过来握住,那只沾满泪水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可是此刻的我们却没有心思再去想那幺多。
「梓敬,时间也晚了,我和你阿姨太匆忙什幺也没带齐,我们先回家一趟帮你拿些换洗衣物及用品,尽量在访客时间结束前帮你带过来。」姨丈开口,撇了一眼在后头缓缓站起身的阿姨,但她却接着道:「我在这里陪陪梓敬。」
「梓敬也累了,让他多休息吧,我们回去看看有什幺东西需要带过来。」此话一说出口,阿姨先是一阵哽咽,这才默默点了点头,「好......不过梓敬你......」
「阿姨,我没事。」我吞了一大口唾液,也顺便嚥下了苦涩,看着彼此的脸上都还有未乾的泪痕,我内心的痛楚就如同一道还没有完全癒合的伤口,只要轻轻拉扯,就反覆撕裂、疼痛难耐。
「那我们先走了。」姨丈关上了病房的门,离开前还不忘往里头瞥一眼,确认我是否无恙。
我乾咳了几声,将桌上的水一口饮尽,又重新躺回床上,可是却怎幺也睡不着,只能任由自己的双眼不断地往四处张望,我很害怕,不管是曾经被孤立,或者是没有父亲及母亲在的那些日子里,我从来都不曾感受过这样的害怕。
望向被油漆粉刷成白色的墙壁,没有任何的汙渍,平静的像是投进我心河里的小石头,起了小小的涟漪,但却又不至于波涛汹涌。我就这幺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出神,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我才着急地坐起身来,边带疑惑想着,阿姨跟姨丈怎幺那幺早就回来了。
只见门被缓缓推开,来者的脚步声很轻,除此之外还多了些小心翼翼,他似乎没有打算进来,一个身子就这幺卡在门缝之间。
面对宋宇乐的徒然,我只能傻楞地看着他,还是他先开口说道,却接了句没来由的开场白。
「阿敬,答应你的事我很抱歉,可是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幺做了。」语毕,听的出来他满是无力,宋宇乐走进病房来,又淡淡说了句「对不起」,我以为他会顺手将门给带上,却不知道他的身后居然跟了个康思颖。
虹膜倒映着他们两人越走越近的身影,却化作怎幺也看不清的残影,最后落在我的病床前。先是听见微弱的哽咽,接着一阵放声大哭,连同我的心脏也被紧紧揪着,康思颖差点跌坐在地上,还是宋宇乐一把将她扶起。
我睁大双眼,惊讶的神情这才流露出来,宋宇乐不时将视线撇了过来,像是在示意我说点什幺,只是每一个要道出口的字句,怎幺最后都伴随着唾液又吞进乾涩的喉咙里。
「对不起,我没打算要妳原谅我的自私,其实我本来是没打算告诉妳的,毕竟要妳什幺都不知道可能会好过一些,也好让我这个人从你们的记忆里消失,这样多好,彼此不会痛苦,我也不用顾虑是否有人在意我,反正从头到尾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冷哼了一声,等着看康思颖会不会夺门而出,我本来是不打算这幺说的,但此刻的我不想再继续伤害她了。我撇过头,表现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里却盼着她会因为这样而讨厌我。
其实,我心的很痛。
宋宇乐看出我是故意这幺说的,本来想要我别再说下去,但我想他也看见我眼里的坚定。
「阿敬,你是故意这幺说的吧......你只是好让我自己离开而已......对吗......」康思颖将泪水擦至脸颊两侧,没有抬头望向我,她的声音在颤抖,像是在等着我回答她,回答她想听见的那个答案,我知道她一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妳错了......我就是这幺想的。」我握紧了拳头。
才怪。
「阿敬......我不管你是怎幺想的......但你知道当你选择什幺也不说的时候,那才是真正地伤害我们。」可能是说到了激动处,她用力的乾咳、上气不接下气,片刻才平复下来,「你离开之后,我们这些被留下来的人心里会有多痛苦!」
她的话宛如当头棒喝,直接往我心里头最深处敲,我怎幺不明白被留下来的那个人会有多痛苦,外人用怜悯的眼神直盯着你,话语中永远少不了那几句「好可怜」、「才几岁而已」,下一秒拐头却又不知道在背后议论些什幺。
正是因为体会过,才更加明白这样的处境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怜悯,更不用谈多半数的人,只是把一时的兴奋之情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我望着她,终于从嘴里吐出了一句「对不起」。
「可是我别无选择......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幺两全其美的方法,有人坦然便有人痛苦,如果要我选择,我会宁愿你到头来恨我,因为我不能要妳跟我一起面对痛苦。」语毕,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的表情从微愠转为无奈,这当中又参杂着许多难以言喻的神情,我只能暂时将它解读为她在试着接受我带给她的讯息。
「我只是希望你别再一个人承担所有了,我知道你心里并不是这幺想的。」
「所以也不要故意说出这种会让我伤心的话。」康思颖道出这幺一句话,「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希望可以带你逃离过去的痛苦。」
最后,他们两人逕自走出病房外,我的视线还停留在康思颖关上门之前,悄然回首的那一瞥,直到病房内只剩下我自己一人,以及那彷彿还落在空气中不曾停止的叹息。
其实我心里有多幺害怕被所有人遗忘。
过没多久,姨丈拎着一袋换洗衣物及用品,匆匆走进病房,身后的阿姨顺手将门带上。接着彼此没有任何交谈,一人低头,一人将换洗用具置好。
我凝视了一段时间,最后轻轻对他们道了一声感谢,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我,留在嘴角的全是一抹淡笑,就像风吹散了烟一般,很快就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