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弟媳要从哥哥嫂嫂手里接过那面鲜艳的红旗,为养育之恩马前鞍后,在母亲活着的时候,在母亲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们要为良心端茶送水,抓药喂饭,尽一个儿子的应尽的义务,尽一个儿媳的本分。
“你们?------。”金国泰嘴里发出的声音和脸上的表情一致,他相信三弟会?*馇┖贤展四盖椎氖拢蔷圆恍小?br/
金国平望着二哥一脸的问号没有吭声。他用大木盆把母亲夜里换下的衣物端到井边,先用清水把衣物过滤一遍,再放上清水和洗衣液,把手放在木盆里来回搅匀,然后再把衣物一件一件放进去,来回翻,使劲压,轻轻的揉,非常温柔和娴熟,还有那份满足一起淹没在肥皂泡沫里。这份满足正是他这几十年来一直想停下来为母亲做的事。在这一刻,他实现了,心情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这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即将成为痛苦记忆里的往事。今天,还能给母亲浆洗衣服,明天,母亲还能穿上他洗的衣服吗?金国平双膝跪在地上,裤子**大半截,手臂在搓衣板上来回移动。衣服、水、搓衣板,三者在他的手里发出哗哗地响声,眼泪伴着汗水流进木盆里,只剩下满脸苍白。金国平一边洗衣服,在心里一边默默地念叨同一句话。我在监听器里找到了这句话,如下:“娘,如果您愿意,儿子天天给您洗衣服,天天给您端茶喂饭,再也不离开您;娘,如果您愿意,儿子天天给您洗衣服,天天给您端茶喂饭,再也不离开您,娘,如果您愿意,儿子天天给您洗衣服,天天-------。”
肥皂泡在木盆里打转转,眼泪在金国平的眼窝里打转转。他捧起木盆里的水,浇在了脸上,-------。
一个人只要心里没有障碍,手上的活大家会做的就一定能学会。就说钟情丽,她和赵桂芝都是北方人,骨子里流淌着北方人的豪气和直爽,天生就有婆媳缘分。病人要吃什么,用什么,她在北京城提前就请教了医生,做了准备,一些细节还写在本子上,功课做得很扎实。病人每天不是脏了裤子,就是**床单,发出刺鼻难闻的味道。给婴儿换尿不湿那是幸福,同时需要力气和技巧。何况病赵桂芝是一个老人,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婆婆,一个北京媳妇能做到什么?
钟情丽在北京城有没有照顾过老人谁也不知道。现在,病人躺在她的面前,要吃饭要喂药,还要清洗那一大堆发出异味的衣物。全赤北空山男男女人老老少少都看着她:一位**净漂亮的北京城女人,要尊贵呢还是要一个女人的贤惠美誉?还是当一回“钱小姐”呢?她必须做出选择。钟情丽没有嫌弃病人脏臭,她既没有戴口罩,也没有捂鼻子,还没有皱额头憋长气,更没摇头晃脑叹气连天,她和赵桂芝儿女唯一不同的是:她戴上了肉色橡胶手套,把衣物一件一件洗得**净,同样是一声不响,任劳任怨。她还给老人擦洗身子,换床单,倒痰盂,陪病人说话,牵着病人在院子里坐,在田埂上走,在村口槐树下溜达,照顾得非常仔细,生怕有人说她是北京城的女人就不会照顾病人。当时钟情丽是这样想的。我在监听器里找到了这段记录,如下:“如果有人说我钟情丽不会照顾老人,也就变相的说我没有祖辈父辈,我没有祖辈父辈才没有人教我做人,那就说明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和孙大圣同祖,不是个东西。同孙大圣同祖也就罢了,人们会骂我:‘是那块石头生的那么个女子呢?养的什么玩意儿?教育的什么东西?生得出来教育不好,那就是有娘生没爹教的野种。一个女子连最起码的孝道都不懂,应该立马滚出赤北空山去,别玷污了这片**净的森林。’丢了父母的脸也就丢了,关键整个北京城女人的脸都要被我钟情丽丢尽。赤北空山人会误认为古老的北京城住的全是一群好吃好喝好漂亮的“妖精”。我绝不能丢北京人的脸,走在何地也不能做出外表漂亮行为低下的事。我钟情丽的心里有一颗太阳,既有温暖也有光亮,还有无限的能量。我不但要照亮整个赤北空山,我还要让病人知道:北京的儿媳妇不但上得了天堂,还下得了厨房,而且还能为她端屎端尿。我不是在作践我自己,而是我的名声注定要在这个小小的小镇上传扬,我要让北京城的文明赛过JDP。从京城出来的儿媳妇不能输给一个巴掌大小的赤北空山儿媳妇张英。我也知道钱不完住在北京城,但是,他的第四期女人绝非良家女子,多半是胡同里卖脸蛋的拜金小姐,一不小心丢尽了北京城的脸。这一次,我钟情丽再不能丢北京城的脸了,如果我再丢了脸,世界上的人都会笑话北京城:‘经济的确上去了,人品确实下来了,北京城不但出文物,还出活国宝,活灵活现的真实玩意儿。’我们女人应该因为北京城而漂亮,应该因为北京城而自豪,而不是拿着漂亮和自豪在北京城外于所欲为,抹黑北京城的脸。从今开始:只要北京城的女人不堕落,不虚荣,不骄奢□□,男人的家庭就不可能败落,官员的仕途就不可能腐败,社会治安将得到安宁,太平盛世就要实现。再说,每个人都有父母,我们做女人的首先要学会善待老人。不能因为穿着时尚的衣服就遮住了我敬孝的眼睛,不能因为坐在豪华的车里就把人情世故远远地甩在身后,不能因为住进高楼大夏就看不见老人的死活。我钟情丽是有情有义的北京人,是不服输的中国人,我要和张英比赛:她能做到的我也要做到,她坚持能做到的我也要坚持做到。我们女人天生就好胜。我不和张英比胸,我不和张英比脸,我不和张英比**,我要和张英比善良,我要和张英比勤快。这一次,正是我们女人较量高低的时候,金家十姊妹,再加四个女婿和五个儿媳妇,我们围着母亲,就像盛世围着唐朝,千载传唱,就要看谁的心忠诚,谁对老人一心一意,我要咬紧牙根,让我的孝心走在丝绸之路上,我要让我的行为与中国梦一样美丽;这次,哪怕我做得不够如意,我也尽量要求完美,挽回北京城的脸面,拿回一块金牌——孝道是中华儿女传统美德。我暗暗发誓:‘赤北空山女人不会的北京城的女人要会,北京城女人会的要大大方方的教会赤北空山女人,不要让小地方的女人说我大城市出来的女人没教养——是个自私的吝啬。’我的好胜是友好的,善良的,是冬天发光发热的太阳,我要让病人感到温暖,幸福,和实实在在的快乐,最终是要减少她的病痛,而不是争强好胜要遗产。”
春天的怀里孕育着一个个希望,它是生命,是绿叶,是鲜花,是香气,是果实,是飞来飞去的蝴蝶。钟情丽送给老人的不只是温暖,还有争妍斗奇的花朵。赵桂芝儿女们攀比的是人类最高贵的心灵之花,不是房子和票子,不是脸壳子的昂贵和胸部的凸起,不是高谈阔论和财大气粗,而是要把养育之恩实实在在地进行到底。
第67章色散
六月,该大女儿金春照顾母亲,水思根的母亲秦氏吵着嚷着也要回赤北空山来,她要回来看看她的亲家母赵桂芝。秦氏不知道自己出生年月,也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岁数。曾经的苦难生活把她的背脊骨压弯了,身体像一把角尺,赤北空山称为“弯弯”,医学术语应该叫佝偻病;她的眼睛和耳朵都不好使,满头白发下那张沧桑的脸,时不时挣扎着仰望人们的面孔,如同仰望星空。秦氏一年到头没吃过药,每顿要吃一大碗饭,自从到了大城市,她再也看不见听不见这个世界了,成为水泥墙和铁笼里的一只鸟,用心灵感知周围的一切,像蛇捕获猎物那样,四处探头张望。赤北空山到深圳有几千里路,秦氏是怎么知道赵桂芝住进了医院?而且,她还知道赵桂芝生的是大病。这一病,亲家母的生命就完完了,恐怕再也感觉不到亲家母的温度了。秦氏坐在椅子上发抖。我找遍监听器的每一角落,想知道是谁把这一消息走漏给秦氏,为什么要告诉她,告诉她的目的何在,可是,我在监听器里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这我让我十分难过,难道秦氏本身就是一台监听器?
“狗娃子,”秦氏叫水思根的**名,然后坚定不移的对他说,“你们回赤北空山,必须把我带上!”
“娘,这么远的路,您回去**啥?”
水思根和金春在心里不约而同的问。但秦氏用心听见了孩子们的问话,就用不快不慢、极其伤感的语气对他们说:“你们去看她是应该的。但是,你们必须带上我。”
秦氏坐在沙发上,仰望着儿子和儿媳妇,从那深凹的眼底,突然渗出泪水。因为她听不见别人说话,也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就开足了嗓门,大声喊:“无论如何要把我带上,我要去看她一眼,我们有我们要说的话。”
“娘,”水思根对母亲说,“赤北空山出门就是山路,现在是雨季,恐怕不------。”
秦氏还没等水思根说完,就打断他的话,大声吼起来:
“我可以爬嘛!”
然后,她极快地从沙发上滑下来,双膝跪在地上,两手支撑上身,像孩子追赶母亲一样往前爬,不时的抬头往前望,就像虔诚的人仰望菩萨一样。水思根跑过来,碰的一声跪在地上,把母亲紧紧地抱在怀里,眼泪落在母亲的肩头,金春也跪在地上,抱着秦氏和水思根的肩膀,哭着说:“娘,我们一起回赤北空山。”
一位走出赤北空山的老人,她不会说漂亮的话,也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如何做人,更不晓得如何去迎合一个人的心意。但是,她用最原始的、最简单的、实实在在的行动话告诉孩子们,做人凭的就是一颗善良的心。一位善良的母亲把女儿嫁给一个眼瞎耳聋的女人做儿媳妇,这个儿媳在她面前恭恭敬敬,无微不至,感动了眼瞎耳聋的上天。现在,儿媳的娘,儿子的岳母,秦氏的亲家母,她生病要死了,作为享受她女儿幸福生活的秦氏,她为什么不去看看那个会生善良女人的女人?她为什么不对一个生命走到尽头的人说说感激的话?当面为他祈祷。如果要赞扬儿媳妇,就更应该感谢儿媳妇的娘啊!是她给她一个好儿媳妇,是她给他一个好妻子,是她给他一个好妈妈,还是她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老人一个“爬”字,无不说出人类最原始的行为方式,也许就是这种精神,把人类感动得直立行走了。
赵桂芝拉着秦氏的手,既高兴又感动,还不停的说话。而眼瞎耳聋的秦氏把赵桂芝每句话里的担心,每个颤抖音符里的疼痛,每个微小停顿中的伤感,呼吸喘出的痛苦,哪怕埋在病人内心深处的牵挂,她都听得一清二楚。秦氏爱莫能助的叹了口气,拉着亲家母的手,说:“亲家母,您病了,我白日昼夜睡不着觉。您是好人,老天爷为什么要您这样的好人遭罪?这太不公平啦!”
秦氏一边抹泪,一边伤心地继续说:
“亲家母,我愿意替您去生这个病。”秦氏望着窗外的天,大声吼起来,“老天爷,你瞎了狗眼,你瞎了狗眼啊,为啥子要好人得不到好报?这是什么?你给我们苦命人说清楚。”
秦氏不停的跺地板,又努力的睁了睁深凹而**瘪的双眼:一是想看看她亲爱的亲家母,二是想看看这花花绿绿地神奇世界,三是想看看上跳下窜的人心是个什么东西。最终,她还是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眼泪从悬崖上的石缝里流了出来,冒着热气。
赵桂芝紧紧地握住秦氏的手,她想通过紧握秦氏的手把她唯有的一点点力量和温暖传递给她,让她得到安慰。而秦氏挣脱出赵桂芝的手,两手在空气里不停地抓,累出一手的汗。好像要把折磨赵桂芝的病痛捏成粉碎。秦氏张了张嘴,仿佛把捏成粉碎的痛苦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赵桂芝的每一个不适,都牵连着她的神经。病人痛苦,她跟着难受,病人颤抖,她就开始手忙脚乱。不能为病人做点什么,秦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赵桂芝的床前打转转。喃喃不休的自言自语:“我来了也是白来,一点点都不能为您分担。咋办?咋办?咋办?”
眼瞎耳聋的人,他们的眼里并没有黑暗,他们的心里是敞亮的,到处是闪烁的星群。他们心灵的善良不但能照亮宇宙深处的黑洞,还能照透厚实外衣下的卑鄙。自始至终,赵桂芝相信秦氏能听见她的声音,能分辨事物,没把她当一个眼瞎耳聋的人。说句实话,人世间一切善恶都别想瞒过眼瞎耳聋的人,因为他们看事物不是靠眼睛和耳朵,而是人性。
赵桂芝笑着对秦氏说:
“亲家母,自打您来看我,我这病痛好多了,华晋的中药都没有您管用。”
秦氏的确听见了赵桂芝的声音。在赵桂芝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了一下,肚子疼了一阵,头晕目眩一场,她都知道。秦氏急得从沙发上站起来,勾着背就地打转,就像失去动力的陀螺,摇摇晃晃,头终于在赵桂芝躺的方向停住,就像指南针找到了自己的方位。秦氏快速地走到赵桂芝床前,跟医生给病人号脉似的对赵桂芝说:“我给您摸摸。”
秦氏摸着床沿,趴在床上,把手伸进赵桂芝的被褥里,来回在亲家母肚子上按摩。突然,她停止了给赵桂芝按摩的手,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一只手捞起自己的衣襟,将那只给亲家母按摸的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来回按摸自己的肚子,然后,她又把那只手伸进被窝去,按摩病人的肚子。秦氏的手不动了,昂望着天花板,好像找到祸害赵桂芝的杀伤性武器,一时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秦氏将手伸进自己的衣襟里按摸自己的肚子,一来一去,反反复复几十次。赵桂芝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好像在等一个满意的结果。秦氏一脸严肃,她是拿自己的肚子和亲家母的肚子在做比较,看有什么不同。看她那焦急的面孔,恨不得把自己的肚子和亲家母肚子调换,她恨不得把亲家母肚子里的疼痛全抓到自己的肚子里来。突然,秦氏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停住了,停了好久好久。她觉得天就要压到头顶,脸色变得惨白,嘴唇不停的颤抖,双手慢慢抬起来,蒙住那张小脸,绝望地声音从指缝里发出来:“亲家母,你的肚子硬硬的,滚烫滚烫的,您疼痛的话就叫唤?*桑蠛凹妇浒桑阉廊サ模钭诺模阉堑男乃核椋牙饩得偶嗵骱熬郑蚜晨亲铀核椋伪匾桓鋈顺惺苷饷创蟮耐纯唷D谢桨桑鸨镒牛鞍桑鸲雷猿惺堋!?br/
随即,秦氏深凹的眼窝里倒出一窝一窝的泪水。泪水顺着井水流进了赤北河。赵桂芝使出所有的力气紧紧地抓住秦氏的手,把所有的话说给她听。秦氏愤怒的咆哮起来:“好人,不应该受到折磨。为什么好人得不到好报?为什要让好人流眼泪?这是什么世道?这还是人类社会吗?阎王爷你不公平,你不是个东西,你瞎了狗眼,你居然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忠奸不识,你瞎了狗眼,是谁把炸弹空投在苦难人的身上?你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好不好?”
一个眼瞎耳聋的人怎么知道赵桂芝的肚子疼?是不是心善的人能听到疾苦人内心深处的伤痛?秦氏挣脱出赵桂芝的手,站在东房门口,大声喊她的儿子:“水思根,水思根。”
水思根跑过来。秦氏指着躺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的亲家母,向水思根发号施令:“你给你丈母娘摸摸肚子。你在犹豫什么?她就是你娘,你给她跪下,你摸摸痛是什么滋味,肚皮滚烫,心口冰凉,这是什么病?”
秦氏用手去拉扯水思根的衣服,把他拉到了亲家母的床前,然后大声的说:“给母亲摸摸肚子吧,她的疼痛就会减少一点点。”
秦氏和水思根一起给赵桂芝摸肚子。他们用眼泪降温,用亲情暖和人心,这是良药——赤北空山。赵桂芝的确感到疼痛减轻很多。疼一阵,宛如一次酷刑,似死一回。赵桂芝的脸变得苍白,皮包骨头,白发里全是冰冷的汗水。
我在监听器里无意中发现了这样一段心里话:
“母亲,让儿子抱着您背着您,在屋里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吧。就像小时候您抱着我们在屋子里来回回走、哐我们睡觉一样。母亲,儿子为什么抱不起您?您为什么不相信儿子的怀抱?难道您儿子的怀抱里有刺?难道您儿子的怀抱只抱得起您的儿媳妇和您的孙子吗?您是在怀疑您儿子的怀抱里根本没有您的位置吗?”
赤北空山一直下着小雨,泥泞的山路十分难走,再难走的路也无法阻挡金家儿女对母亲的爱,无法阻止金家儿女如期回来照顾老人。邻居没感觉到金家孩子回来,也没感觉他们离去,就像他们悄悄地来悄悄地去一样平静。赵桂芝的病痛在赤北空山家喻户晓,来看望她的人很多。滕燕像一个乞讨的老人徘徊在金家院门口,她想进去,怕不受欢迎,她想离开,心里的话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说了,进退两难。主要是金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还有那树上的小鸟,都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说句实话,她的出现,不但使金家院子里的空气不流动了,而且还格外冷清。赵桂芝大声地对金建国说:“你把请她进来吧,五十年还忘不了那两个巴掌?好一个大国大哥。”
自金永峰死后,滕燕就没有进过金家院门。五十年里,她同样忍受着痛苦的煎熬,五十年里,她不敢直视金家人的眼睛,五十年里,她路过金家门口也是蹑手蹑脚,五十年里,金家人的喜怒哀乐都像是冲着她来的。而今,她也是满头白发,手脚不利索的老女人了,她的老伴在十年前就死了,一切她都理解了,一切她都明白了: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伤害不是在她身上砍两刀,而是在她的伤口撒盐。腾燕走进金家院子不是来看赵桂芝的笑话,也不是来诅咒赵桂芝的,那她是来**什么的呢?走进金家大院,腾燕手脚都不知道往那里放了,就像踩高跷一样,遥遥晃晃来到赵桂芝的门口。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把着门框,像蜗牛把头伸进了门洞里。她还没看见赵桂芝的脸,眼窝里就装满了眼泪,摇摇欲坠;前脚迈进屋里,后脚还在屋外,就一面抹泪,一面叫赵大姐,两步并作一步,来到赵桂芝床前,随着咚的一声响,手里的篮子和她的身体都跪在了赵桂芝的床前。她的额头紧贴地面,双手像狗的前爪趴在地上,泣不成声。金国泰走过来扶她起来,就像没有骨头的一堆肥肉,怎么也站立不起。赵桂芝见别人流眼泪,就跟着流眼泪,她掀开被褥,挣扎着坐起来,要下床亲自扶腾燕。腾燕见赵大姐坐起来,就难为情的一咕噜站起来了,嘴里还不停的说,“赵大姐,您别动,我自己起来,我自己起来。”她一边往起立爬,一边继续说,“是我害死了金大哥,几十年来,我不敢看您,不敢看您的孩子们,就是您们家爬出来的蚂蚁,我都觉得亏欠它们。您吃的苦,遭的罪,受的气,我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不该说金大哥去华晋家喝酒,我不该打他的脸,我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爬上凳子指他的鼻子。这些年,我活明白了:男人的脸女人不能打,女人打了男人的脸就等于打死了他们的尊严,是我打死了他活人的希望。今天,我没有能力,也不知道拿什么来弥补曾经对您们的伤害,我只有在心里为自己的行为深深地忏悔。赵大姐,不求您们原谅我,宽恕我,在这里,我给您跪下,这样我心里好受点。”
腾燕又跪在了地上。她抬头看着赵桂芝躺在床上的身体,伤心地说:“赵大姐,您是好人,好人不该受委屈,不该受这么大的苦,我帮不上您什么忙,如果上天能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我滕燕愿意替您去死。”
滕燕说完站起来,弯着腰退到门口,大声的说了句,“赵大姐,您多保重!”才转身,朝院外走去。三天后一大清早,龙二娃子上山放牛,在村口的槐树上发现一具尸体,当人们把腾燕从树上解下以后,藤不起从母亲的衣兜里翻出一张纸条,上面清清楚楚的写道:“让一个恶人为一个多苦多难的女人去死,是值得的。她的苦难是我的无知造成的,我心甘情愿为我年轻时的鲁莽和冲动买单,这样我感到轻松,舒坦,解脱。如果我的死能减轻赵大姐一点点痛苦,那就让我在地狱死一万万次。最后,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棱镜门监听器也像我一样,给受伤害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诚心道声歉,求得他们的原谅,我们也珍惜希望您们原谅他们沾满鲜血的双手!”
且不说赵桂芝和赤北空山人知道这个消息有多难过,偏要说那吕大头的监听器把腾燕的死传进智库,他们瞠目结舌,害怕极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在监听器里找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如下:
“好多好多架bbbX-47B无人飞机吊着大炮在前面开路,约思斯坦尼斯号航空母舰摆满真正的杀伤性武器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开进了赤北河,要为南海公投拉选票。当时,赤北河风平浪静,赤北空山人正在为滕燕的悔过举行葬礼,就没人搭理他们,只有灰溜溜进驻菲律宾吃中饭,当太阳还剩竹竿高的时候,他们又住进琉球半岛吃晚饭,弄得到处一片狼藉。那个驻军防长多喝了几杯酒,演习的时候就多放了几个响炮,昏昏沉沉的说了些挑拨离间的话,办些不得人心的事,决定向伊拉克所谓的杀伤性武器库房上空投炸弹,把睡着了的孩童妇孺炸的炸死,烧的烧死,哭喊响彻山川河谷,至今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赵桂芝躺在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腾妹子,你也是老糊涂了,想拿你的死告诉棱镜门一个什么问题呢?你就在下面等我吧,我很快就会下来陪你,做永远的邻居!”
第68章子命
金夏住在离赤北空山一百多里县城,明天是七月一号,该她回家照顾母亲。照顾老人在金家儿女前里是一件难得的事。因为姊妹多,你不照顾老人有人照顾,你不想出钱有人想出钱。他们认为:母亲就是活菩萨,只有把她照顾好了做事才顺心顺水,遇到险情才能逢凶化吉;母亲百年归世装在棺材里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儿女们对母亲的爱,把棺材抬在肩上送往墓地,那抬的既是儿女们对母亲的孝道,也是全天下儿女的良心;埋在土里,意味着永远不能为自己的母亲做事了,永远看不见自己的母亲,她生你养你到此画上句号!有一点大家一定要意识到:埋在土里的是生命的种子,你养育的后人会效仿你对先人的虔诚,他们会双手奉上果实——以牙还牙!所以说,父母活着的时候你不为她忙前忙后,端茶送水,等她死了你想咋的?哭得死去活来还是立碑撰文?意义何在,关键是后人会效仿你对前辈的态度给你树一块碑——不孝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