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前事,徐培祥对寻思禅的态度比之我,客气许多。“单公子夸得奴才怪不好意思的,只不过奴才实在不知如何帮你们,方才你们说的什么石头,我压根就没见过。过往的事不少都是稀里糊涂的没个印象。”
我掌心朝他后脑轻拍,半刻他神色微有变化,“可有记起些往事?”
徐培祥眼中渐有服帖钦佩,道:“适才二殿下的话奴才始终半信半疑的,如今是都信了,王公子真乃神人。”他专拣无用的废话说,幸好头脑灵敏止言,细细回想片刻,他确信说:“皇上近来的确与平时颇为不同,大约是发生在城里第一起疫症那会儿子。皇上的吃食口味大变,我曾无意听小邓子与林公公的谈话,似乎林公公知道不少隐情。”
影轻哼冷笑,讥嘲道:“只怕不是知晓□□那么简单吧。”
翔书官抬一抬眼,很是不解的瞟影,“景兄的意思是,林世兆那个狗奴才,知现在位的父皇有问题?”
初见林世兆时,我就觉出他身上咒术不同于旁人,亦该说他压根没被控制,只是迷魇借用他双眸能四处监视他人罢了。上三界的术法不易多做解释,我冷然一笑,只说:“何止是知道,早做了他人的走狗了。”
前一回的怒意尚未消退,再闻得越发骇人的事,翔书官面色顿时泛青,正要开口怒骂。殿外忽然传来小宫女请安声:“林公公贵安。”
古里古怪的口吻,一闻便知是林世兆的声音,“你们俩人怎么在这儿?二殿下及三位贵客呢?”
“禀公公的话,都在殿里。”话音刚落,殿门就被缓缓打开,根本无须我们开口。
林世兆目中无人的径直而入,身后跟着身着官服的留须男子,清风自他们身后扫来,能问道隐约淡然的药香味。心念微转须臾,我已知来者目的,迷魇果真是谨慎,让林世兆特意找来宫里太医,探出我们身份的虚实。
厚云积卷无边天,天色一直阴沉沉的,熹微的光亮照入清思殿青砖地上。寻思禅坐在前堂偏后的位子,光照愈发的少,昏沉的堂内视线不佳,他平静无痕的神色让人阅不出半丝心思。我手中略有黏腻的冷汗,心中很是庆幸,亏得当初料到迷魇多疑,故让懂得颇多药理的寻思禅充当云游四方郎中的角色。
林世兆淡漠打量自顾饮茶的寻思禅许久,笑道:“皇上日夜心系时疫之事,近日寝食难安多日,人都清减不少。听闻二殿下寻来名医相助,可是乐坏了。特地让我请了太医院极为德高望重的太医来,几位太医都是主治擅长时疫的事,近来钻研医方略有进展,想必对单公子会有帮助。”
寻思禅面色显得十分怡悦,莞尔道:“皇上有心了,我定当尽心竭虑医治好疫症。”傲然扫过众位太医的面容,寻思禅似是迫不及待的开口:“劳烦哪位太医带我医徒走一趟,取已拟成的方子来,好方便我们共同探讨研究。”
轱辘转动的眸子不停歇的关注在寻思禅身上,片晌林世兆疏离笑道:“张太医是太医院首,单公子有任何疑惑都可以随时找他。”林世兆引荐完几位太医,对翔书官行宫礼道:“皇上那儿还有事,老奴就不奉陪了。”
颇懂医理的寻思禅从容应对太医不时提出的刻薄试探,大方自然丝毫不露破绽。翔书官深谙疫症真相,依旧表现的极为关心药方,两人一搭一唱配合。久而探之无果,太医面色微显倦疲。
午后张太医要去太后宫中请平安脉,凭这借口众人一并告退离去,总算是盼到个清净。翔书官轻使脸色,徐培祥是何等伶俐忙连笑带赶的送走诸位太医,紧掩上殿门。
接近晌午用膳时分,躲在卷厚云层中的朝日略探出些许,似是在玩捉迷藏的顽皮稚儿。金晕逐次移进清冷沉暗的清思殿,懒懒停驻在寻思禅面上,板着一上午的寻思禅逐露笑颜。反倒是翔书官脸上阴霾层叠,像是阴雨绵绵的天色中层层乌灰的愁云。
初到宫中,尚未密探我无法细知多事,只得以心象宽慰道:“二皇子不必太过担忧,影是知晓天象的,他昨夜曾提及过翔云东方帝王星并未陨落,如此来判你父皇定然尚在。”
翔书官骤然跳起身,两跨步到影跟前,欢跃道:“果真吗?”
“确实如此。”影飘忽双眸,言辞中微有闪烁,只因翔书官喜悦一时冲昏,并未有所注意。
谨防翔书官发现,我紧接含笑:“徐公公话里对我们是有所保留的,摄心石的事他多少应该知道一二,不得已要劳烦二殿下去细询问来。你父亲虽尚在人间,关他的别苑多半是在内宫中,我们进宫已是不易,后宫嫔妃的居所外来男子不得擅入,只得你自己劳心劳力找一番了。
本就是自家的事,翔书官亲力亲为是应该的,听我们劝言神色虽未扫尽愁闷,却是比方才抖擞许多。简语断句与我们暂别,翔书官匆忙携着徐培祥离去,两人离开时我略做手脚,以防万一。
第57章欲探冷宫
逐渐远去的翔书官步伐松快,影神态却渐露阴郁,侧首扶着我进屋,“东方星象虽表明翔钧人在世间,已是黯然无光,帝王命盘不在。”
寻思禅颔首附和:“不错,而且正有颗新星日渐夺目,不出余月光芒就会盖过翔钧的星宿,到时翔钧……”
“翔钧虚耗多年帝王时运,亢龙有悔,命途到头是他自找的。”心下不觉惋惜,我淡然开口:“翔钧子嗣虽同镜月一般繁茂,多是贱婢所生,按律是不得继承皇位的。眼下宫里就大皇子翔贺与二皇子翔书官有资格。”
寻思禅随我们身后进到厢房院落,知我心意道:“难得苏会有好奇心。”说罢,他淡笑休语不谈。
回头稍稍一眼,我已是了然。翔书官确是有帝王之相,善于隐忍韬光养晦,为人处事仁义礼孝,作为帝王既有谋略,作风且更偏行仁政。比之荒淫奢靡的翔钧,只会一味的重税苛政更得人心。
有翔书官出马厉说和劝,徐培祥果然又独身回到清思殿,面带惭愧而来,对我们的礼遇极是坐立不安。
徐培祥神色微有沉凝,语带羞愧道:“不久前二殿下一席话,骂的奴才茅塞顿开,差点有负三位公子的好意。”话音未落,屋外树枝斜影微动,似是人招展的臂膀。他神情回头紧张的紧盯门外,确认没人窥听,小声道:“皇上过去素来不喜腰间佩戴玉牌,总觉有时磕着难受。近来却是一反常态,日夜带着一块瑞云环绕龙凤呈祥的玉翠,如若一时未带在身旁,也是放在御书房由后宫侍卫守着,连林世兆都不得进出。”
仔细小心至此,已能确信是摄心石无疑,依徐培祥所言要夺取并非易事。宫中侍卫,只怕早已调换成神族神将,躲去众人耳目混入短时不难,一一解开咒术耗费时间,我现今的灵力是藏不住的。半夜启灵必会被发现,换做白日迷魇必会随声携带,偷是不可能的。
无计可施,绞痛窜上脑门,生疼得使我不禁咬牙。
寻思禅眼尖,站立我身后两指律动地定压我眉角两处奇穴,关切道:“可有觉得好些?”
影从暗袖拿出青花釉小瓷瓶,取出一颗绿豆大小药丸,化在水中,一勺勺喂我。蹙眉急道:“自来人界好些日子没发头疼过了,近来定是耗神过度,冷不防的发作出来。”
清思殿空旷人寡,一声清脆的轻咳绕梁不绝。寻思禅随声望去,心知失仪,笑道:“医徒素来体弱易病,近来劳心费神颇多。猝然旧疾发作,我们一时慌乱手脚,怠慢了徐公公,着实失礼了。”
徐培祥闻言浅笑,聪明的跟人精似得,怎会瞧不出其中地位关系。他甩手就说:“奴才明白,不过说完话还赶着去服侍二殿下。所以……”
我紧闭着眼,勉强开口:“徐公公说下去就是,你说我们自然会听着。”
话说一多难免会口干舌燥的,徐培祥稍咽口水,徐徐道:“本朝皇上后宫嫔妃诸多,迄今却尚未有废妃,更别提被打入冷宫的。可是这些日子,冷宫那儿的守备极其严固,无关人等是一律不许踏足那片的。德妃宫里的小连子,曾好奇偷入,第二天就尸首被发现在蓬莱湖里。我偷偷去瞧过一眼,那死相真是可怜了,前日里还是活生生的人,好端端就没了。”
寻思禅双眸微抬,“徐公公怎就能确信冷宫有蹊跷?”
徐培祥语中带有不满的自矜,只道:“奴才在宫中侍奉主子多年,宫中每处花木都极为熟悉,何况是殿宇楼阁。冷宫那块儿很是偏僻,在宫中西北角。曾是宫里主子看戏的戏台,夏季闷热潮腻,冬季萧瑟冻人,久而久之就弃之不用了。前朝有位妃子不得宠,被移居到那住,哪知很不安分无意撞伤当时的宠妃,皇帝震怒禁足终身不得出,再后来就成了关押罪妇的冷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