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喂我喝完剩余一勺汤药,淡笑和气道:“有劳徐公公多走了一趟,本该请您歇会儿腿喝杯茶表谢意的。”说话间影取出一锭纹银塞进徐培祥手中,“小小心意全当请您喝茶。”
五十两纹银放在宫里国库,就好似大海中一滴露珠,根本算不得什么。更甚是给首领太监林世兆,他或是都不会瞧上一眼,可徐培祥不是,毕竟他被欺压克扣太久。过度虚耗国力翔云早是入不敷出,各宫主子例银的减少,免得的赏人的银子也跟着缩减的可怜。
徐培祥紧攥纹银,乐呵的心思都溢到脸上,“就是传句话的事,哪来辛苦不辛苦的。王公子倘若无事要问,奴才这就告退了。”
后脑懈怠地靠在寻思禅小腹,头疼缓和不少,我依旧心绪烦乱的懒懒的不愿多话。微睁眼挥手许徐培祥的请求,由影待我把人送了出去。
抬眸直瞧见寻思禅疼惜的神色,直臂轻抚他颚下颈肤,懒笑道:“蹙眉挤脸做什么?我歇会儿就会好的,外人若瞧你一张苦着的脸,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我得了不治之症,没多少时日能活命了。”
“呸。”跪蹲在我眼前,寻思禅唬着美颜道:“有你这样咒自己的么。”
恢复大半,我神思清明许多,向前微俯身,眉随笑扬入鬓,“我以为你早知我有风疾之症,今日见你慌乱阵脚的模样,可见你探查的不仔细。”
寻思禅直望着我,片晌微微一叹,侧首压在我腿上,小声呢喃:“自然是晓得的,就不知发作有这般厉害。
殿宇外的岸畔,柳枝拂水而过,水波荡漾涟漪层叠。山明水秀中人亦精神不少,影回来时我面色恢复不少血色,他乍一眼瞅过我容色,生硬的神情蓦然柔和不少。
影拧了块含香半干的丝巾,仔细帮我擦拭面上寒腻的冷汗,“从前是没那么厉害,自从你那旧主回到神族肆意的滋事起,苏的头疾发作的就越发频繁了。成日的惹事挑衅,真要到死才肯消停么。”
本是无意要挑事,影的话绝非是冲寻思禅去的,怎奈说的是实在难听。寻思禅当即面上就挂不住温笑,急眨了几下双眸,愧疚不知觉中爬上花容。
祸从口出,影说完就知自己嘴碎闯了祸,“哥,我没别的意思,再说你以前侍奉迷魇……”
越说越是错,影气馁一跺脚,“哎呀”泄气一声,抓耳挠腮的再说不下去。
我头回见影撒娇的样子,顿觉可气好笑,“与池羽待多了,你嘴上功夫见长不少,就是没学会他调侃的技巧。这回可好,又伤着自己人了不是。”寻思禅的掌心贴着我膝盖,微微颤抖,脸色虽不至煞白已是花容失色,不安的眼眸我见犹怜。轻抚他侧露在上的脸颊,我轻笑代影赔不是道:“影向来碎嘴管不住,你且饶他一回,下次再把你惹急,就两罪并罚严惩,好叫他长一长记性。”
“绝没下回,不然随你们处置。”影蹲下身朝寻思禅双手合掌,求饶道:“对不住,我真不是有心的。每次苏一头疼,我想到迷魇时气就不打一处来,说话可不就没了分寸。”
正儿八经的脸撒娇,任谁瞧了都气不起来,寻思禅“噗嗤”一笑,只是瞬息的颦眉,“你哪时说话能动下脑子,朝阳必是要打西边出来。”
既是随翔书官入宫的贵客,宫里人虽瞧不上我们三穷酸相背地里议论,却是不敢怠慢。刚到晌午不久,指派服侍我们的宫女就拖着黄檀木托盘而来,彩釉刻花瓷盘里是小厨房刚做完的午膳,热腾的直冒轻烟热气。
“徐公公说了,三位公子是二殿下的贵客,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知我们。”开口的是稍年长的掌事宫女,她躬身恭恭敬敬道:“我们会在殿外守着,王公子只稍唤我们声即可。”
影瞥了眼满桌精致的佳肴,淡淡开口:“知道了。我们三人吃不完这一桌的菜,你们俩挑自个儿喜欢的去吃吧。”
未料到会被赏赐,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寻思禅在她们身后轻推了下,淡笑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拿去就是,徐公公要是怪罪起来,就让他来找我,害不到你们头上的。”
“谢几位公子恩赏。”
掌事宫女久居宫里,极会察言观色,虽是随她们喜好挑拣,她指尖每碰下雕花瓷碗都会瞟我们一眼。每遇不知事的小宫女伸手要端不该取的,掌事宫女都会轻巧扯下她里袖。不一会儿,满桌的菜被她俩端走大半,连叩谢恩方欢愉的离去。
我笑吟吟坐到桌边,结果寻思禅递来的银筷,赞赏道:“影,你是几时学会笼络人的招数,拿捏得当,既不失礼数又不显得巴结。”
浅尝一口桌上的藕粉桂花糕,清甜不腻口,想是寻思禅喜爱的,我稍挪几寸移到他伸手可及处,又朝影桌前的八宝膳粥里多加勺蜂蜜。
影目光随我手飘动,眼中笑意甚浓,“前些日子在宫里待得久了,见多苏兮月打赏宫人的法子,依葫芦画瓢的学着,是有些刻板倒是不易出错。如今来看,多学些懵懂不知的事总是会有用。”
“好甜。”寻思禅咬了口晶莹半透的糖糕,浅笑咀嚼。
我皱眉捂嘴略有沉思,适才尝着该是和他口味的,莫不是自己搞错了。
影笑道:“整日说别人木讷,苏自己也机敏不到哪去。”
“是呢,成日里嫌东笨厌西拙,轮到他自己倒是沉默不说什么。”
由着他俩一搭一唱的数落,我渐入凝神沉思,徐培祥的话已然道出我们所需的消息。常年无居凄凉的冷宫,无缘多出巡逻侍卫是极不寻常的,若非关押重要人物,没人会吃饱无事派人看守那儿,更别说近来杂事繁多的迷魇。
夜探翔云深宫后苑是势必要做的,不过人生地不熟的,还得谨慎行事戒焦戒躁。一想到与迷魇交锋,我指尖就止不住的颤栗,是魔性的亢奋。
眼前模糊出现一抹月白纯粹的颜色,寻思禅轻握我微颤的指尖,“针锋相对迟早会分出个胜负,我只望你能安然归来。”他眼中微有闪躲,神情凝重似在下重大决心,凄婉哀愁像是停在他眉间的稀疏冷阳久散不去,许久他抬眸诚然直视我,道:“他,终是就过我一命,所以如果可以,请你给他个痛快就当替我还去当年的恩情。”
轻轻拍来他冰凉似水的手,哪怕是一瞬的凄哀亦没逃过我眼里,我喟叹道:“迷魇是做了天理难容的事,我也犯不着做作孽的事,用那些细碎的手段去折磨他。”
影不笨怎会听不出话中意思,难免为我抱不平,厉色开口:“哥未免有些小觑苏。魔族行事说不上光明磊落,或许偶尔阴险狡诈,但是没闲工夫折磨人。”
“好了,你哥也没说什么,瞧你急的。”
影嘟囔:“我不过是看不惯什么,整日高风亮节的君子模样,背地里做着龌龊勾当。”
确实比研出的乌墨还黑,不论是迷魇或是湮濑,其手段身作魔族都是不齿的。那女人统治的神族早是乌烟瘴气不堪的很,终有一日我要登上神殿尊坐,整肃神族不良风行是迟早的事,倘若有必要神族众长老都可以一个不留的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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