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被蒸得热气腾腾,浮沉飘在空中,融着南方特有的闷湿,将人晒得浑身慵懒。
宁家兄妹俩正在后院散步,两人身边皆有侍女为其撑一把遮阳伞。佩珊的肚子如今已六月半大了,高高隆起的腹部使她走路不甚方便,宁致远便单手搀扶她,两人缓缓步向院中的纳凉亭榭。
走到一半,宁佩珊小心翼翼地问他:“哥,你会长留文府吗?”
宁致远有些漫不经心:“还不知道呢。”
“如果你确定要生下这孩子,我还是希望你留下来,”她轻拍宁致远撂在自己胳膊弯处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毕竟你若回府,爹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我看是不会好好照料你的。再来,你和我都在这边,我们两人能互相有个照应,可以一起养养胎,说些心事。等过几个月我生了,也就轮到你不方便了不是?”
宁致远扶她踏了凉亭前的几阶楼梯,两人坐在亭子里的廊椅上,侍女们则从带来的竹篮里端出刚切好的新鲜水果,插好签子递到他们跟前,伺候着用食解暑。
宁致远拈了块西瓜,送到佩珊嘴畔,边悠悠说着:“你呀,就尽想着让哥哥我伺候你。”
宁佩珊啄咽下鲜红沁凉的果肉,嘟哝道:“哪有的事,等我生了我来伺候你,给你当跑腿丫鬟,好不好?”
宁致远撑着下巴轻笑:“生完你还得坐月子,你若做了丫鬟,文世轩还不得跟我急?”
宁佩珊见他还能调笑,赶忙挽住他的手臂,调皮道:“他急他的,我们兄妹俩的事自己说了算嘛。”
“嘁,少来,当初我让你别和文世轩纠缠不清,你怎么不听?”
“宁致远,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瞒着我和文世倾搞在一起吗?”
两人对视,先是互有怨言怒意,但瞅着瞅着,还是端不住地乐呵呵笑出声来。
宁致远背倚亭栏微仰头,杲杲艳阳天,灼得他双眸微眯、四肢乏力,连声音都懒懒的不太真切:“也是想不到,我们宁家的小霸王和女魔头,就这么双双给文家两个无赖收服了。”
“呸呸呸,”宁佩珊不满地甩着手绢打他,“轩哥哥才不是无赖呢!”
宁致远冷冷白她一眼,没再搭话。
文府堂前,一派忙碌纷繁的架势。
家丁簇在大门口,从马车里卸下行李,一个个排着队地往府中送。文氏兄弟则候在厅内,恭迎文靖昌携同二位夫人回府。
文世轩拽了下他大哥的袖子,整个人紧张兮兮的:“大哥,你想好待会儿怎么说了吗?”
文世倾不动声色:“船到桥头自然直。”
文靖昌气宇轩昂地走进暌违许久的文府大厅,瞧了眼站在里面等候的世倾和世轩,朝他们点头微笑,随即撩起长袍下摆,款款落座。
也不知是否因为一月有余的游山玩水,文靖昌气色红润,人也十分精神,他目色和蔼地瞅住文世倾,夸道:“回府前我去了香坊总部查了眼账目,做得不错,利润不降反增。”
此时跟着进屋的梁如意也应和地开了口:“是啊,世倾真是有出息,留洋回来的果真不一样,心思细腻做事也利落。”
一旁的白颂娴敛着笑意谦虚道:“快别给他戴高帽子了,管理算账这些或许是行的,但他对调香一点天赋都没有,这点还是世轩能干。”
“诶,二位夫人就不要互相谦让了,”文靖昌欣慰地看着眼前一家子和乐融融的景象,不禁笑逐颜开,“世倾和世轩各有各的好,看你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打理文府家业,我也能放心把担子交给你们了。”
“爹……”文世轩欲言又止,揪心地望着自己满心欢喜的亲爹,又不放心地看一眼依然悠闲无恙的文世倾,最终仍鼓不起勇气道出心中所想,只能颓丧地断了话头低垂着头。
睿智如文靖昌,自然感觉到不对劲,又想起昨日收到的电报,凝眉严肃地问道:“不过说起来,你们这阵子是得罪宁府了吗?昨日宁昊天给我拍了加急电报,内容嘛……你们自己看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折好的信纸,文世倾上前双手接过,然后回到文世轩身边,展开泛黄的纸张,两兄弟一同默念上面的文字:汝儿,顽劣不堪!请加以管束!莫误人子弟!
“你们两个,是有谁和宁府犯冲了?”文靖昌来回瞟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疑惑道,“是世倾犯了事,还是世轩?”
兄弟俩齐抬头,沉默不言地对视一会儿,又颇有默契地同时将目光投向他们的爹。
文靖昌微扬了扬下巴,似是了然于胸,沉声轻语道:“看来……是你们两个都得罪了人家。”文靖昌不由叹气,端起桌上茶盏饮一口顺气,掀起的杯盖掩了那双锐利的眉眼,旁人并看不出他的情绪,“说吧,究竟什么事?是抢了人家生意还是坏了他们香坊?”
文世轩无法淡定,着急地跺了一脚:“爹,都不是!事情其实……”
文世倾打断了他,给文世轩使了个眼色,尔后转过头来,引导般地说道:“爹,您还记得世轩曾留书出走,前阵子被我找回来的事吗?”
“嗯,我记得。”文靖昌表示疑惑,“你不是说他去寻一种炼香的植物,找了几个月没找到便回来了吗?这个和宁府有什么关联?”
文世倾突然抓住文世轩的手,扯着他双双跪在地上,但语气仍是镇定自若的:“实不相瞒,世轩并非去寻炼香的原料,而是……带着宁府的大小姐宁佩珊私奔了,而她现在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孕。”
文靖昌拍案怒道:“什么?!”
旁侧的梁如意也震惊地捂住了嘴:“世轩,你怎能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爹,您先别着急责备世轩,”文世倾劝阻道,“不光是他,我也把宁府的大少爷宁致远标记了,他现在已有两个多月身孕,正和他妹妹一同在文府养胎。以及,儿子们不孝,已经瞒着您老人家和他们私定终生,并拜过堂成过亲了。”
文靖昌拼命压抑下怒火,念及平日里文世倾做事颇有分寸,不可能胡闹至此,于是不确信地反复确认道:“世倾,终生大事可开不得玩笑,何况对象还是那难缠的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