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是自来也告诉你的?”
带土沉默着点点头。
响子叹了口气。“卡卡西之前一直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情。他担心你会因为他的原因而对火影这个位置产生幻灭,进而放弃你的梦想。我对他说过要对你更有信心一些,你一定不希望他一直瞒着你,他说他会考虑的。”
看来这就是回木叶之前我没能偷听到的那部分谈话了,带土想。
“现在看来,他至少把我的话给听进去了。”响子拿起搭在一旁的烟管,“虽然我不知道前几天你们在木叶具体经历了什么,但是如果卡卡西不率先吐露口风,以自来也的为人,也不会主动向你说起那些细节。”
“从前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到木叶,但是我现在已经彻底理解了。”带土低声说,“本应该保护我们的村子,到头来却是将至亲推出去牺牲的背后主使,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之后又险些遭遇了和父亲一样的事情,并且被认定为叛忍。我想,如果换做是我,也绝对不会原谅木叶的。”
“不,小带土。”谁料响子听了他的话却摇了摇头,“你说得很对,但还不是全部。我们这些局外人和卡卡西自己相比,心境还是有差别的。”
“差别?”带土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这是当年照彦留在我这里的,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要如何把它交给那孩子。”响子没有解释,而是从和服的袖子里取出一封信。“虽然照彦的期望是有朝一日,卡卡西能主动来向我讨要它,但是我却认为,无论这上面写了什么,卡卡西都应该读一读。”
她说着,将那封上了年头的书信推到了带土面前。“因为这一定是照彦对于他的、最深切的叮嘱和期盼。”
“我明白了。”带土郑重地双手拿起那封信,“我会说服卡卡西把它打开的,响子小姐。”
响子点点头,眼中浮现出欣慰与慈爱的笑意。“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不再打扰响子整理情报,带土上了二楼。进入和卡卡西一起住过的房间,他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把那封信放在矮桌上面,盯着它发呆。
没过多久,一阵“扑棱棱”的声音打断了带土的沉思。他下意识爬起身来,循声望去,恰巧看到一只忍鹰从外面飞了过来,扇动着翅膀落在窗台上。还没等带土眨眼,紧接着卡卡西就从房顶翻进了屋子里,面对着他双脚落地。
银发的叛忍披着深灰色的斗篷,身上带着血和药膏的味道,短刀还拿在手里。冷冽的双眼对上带土的,先是一愣,随后才松了口气,那只写轮眼也闭上了。“原来是你。”
“稍等。”向带土打了个手势,卡卡西脱下斗篷丢到房间一角,将短刀收回鞘内,手臂抬起时牵动了衣服,带土看见他马甲边沿下面露出一圈绷带,隐隐还渗出点血迹。他从腰后的忍具包里拿出一个卷轴,放进忍鹰背上的长条形口袋里,又轻拍了拍:“去吧。”
那只鹰回过头来轻啄了啄他的手指,发出一声低鸣,然后张开翅膀飞出去了。卡卡西目送着它消失在层层屋檐之后,这才转过身来望向带土:“什么时候来的?”
带土没有回答。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卡卡西,心中想的却是这十多年来,这个人始终过着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孤身独行,时刻保持戒备,就连到了自己所信任之人的地方都无法完全放松警惕。再想到卡卡西当年就算那样被同伴所排挤中伤,甚至被村子通缉了,也心心念念地想要回到木叶,结果迎来的却是想要斩草除根的杀手,以及父亲是被村子下令自裁的真相,那一刻只怕说是万念俱灰也不为过了。
单是想象着十一年前那个污名缠身、背井离乡,悲愤又绝望的少年,他的心里就止不住地泛起阵阵难过,鼻子也跟着发起酸来。
“我……”他刚说出一个字,视野就不争气地模糊了起来。带土赶紧低下头去,抹掉眼中的泪水。
他听见卡卡西的叹息声,是纵容又无奈的语气。“怎么又哭了?”
“我才没哭。”带土偏过脸去嘴硬,“你跳进屋里来带起一阵风,沙子迷了眼睛。”
卡卡西低笑起来。“至少这次没戴着风镜,谎话和小时候比起来更有说服力。”他卸掉了护甲,向带土走来,想要给他擦掉脸颊上的泪痕,手刚伸出去,就被带土一把扯进怀里,牢牢抱住。
“……好啦好啦,没什么大不了的,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猛地被抱了个满怀,卡卡西有些措手不及,惊讶过后神情才柔和下来,安抚地拍了拍带土的后背。“肩膀的伤……治好了吗?”
黑发的宇智波埋首在他颈间,点头的时候毛刺刺的头发划过他的面罩,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卡卡西像是有点怕痒,缩了下脖子,但没有躲开,只是任由带土抱着。
两人维持着相拥的姿势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带土终于松开了手。他已经止住了眼泪,现在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脸上也红红的。又使劲抹了两把眼睛,才跟着卡卡西一起在矮桌边坐下。
卡卡西的视线落在桌上的那封信上,神情中闪过一丝异样,但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当年刚刚知道内情的时候,我确实非常愤怒,并且怨恨木叶对父亲所做出的一切。”他轻声说,“但是后来我自己也渐渐想通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哪怕出发点是好的,可父亲的任务毕竟失败了,而且给村子和火之国也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想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轻飘飘地就此揭过,那也是不可能的。我想,在父亲选择去救那个队友的时候,他一定也做好了任务可能失败、不论面对什么后果都会承担下来的觉悟。”
带土沉默地听着。他想起了神无毗桥,如果当年他们救下了琳,最终却没能顺利完成炸桥的任务,那么木叶与岩隐村的战争或许还要持续不知多久,或许还会有更多的战友在战场上牺牲。而身为队长的卡卡西,也一定会像他的父亲那样,承担起任务失败的责任。
任务还是同伴,这本身就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无关对错。直至今日,经历过更多的带土在看待问题的时候,已不再像少年时那样非黑即白。他始终不曾后悔过他们当初去救琳的事情,但同时也不止一次地感谢命运的照拂,让水门班不至于落到当年朔茂的境地。
而在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他也终于意识到,当年卡卡西选择折回来救自己和琳,这一步的迈出,需要多么大的决心和勇气。
“真正伤害到父亲的,是村子里众人对于此事的冷漠态度,和一边倒的舆论谴责。”卡卡西继续说道,“让他感到心寒的,是大家都觉得为了任务抛弃朝夕相处的同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时不必犹豫挣扎,过后也不必惭愧内疚。忍者是有血有肉的人类,而不是无情无泪的工具,可是在那个年代,不单单是外界的普通人,就连我们忍者自己都在主动否定和抹杀自己的感情,这个事实才是最令父亲痛苦的。”
“我了解他的痛苦,所以在他自杀的时候,我只以为他是终究被现实击垮了,向这错误扭曲的观念屈服了,想要一死了之来摆脱这一切。”卡卡西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不知道三代目是基于怎样的考量,才决定对我隐瞒父亲之死的真相,可我却宁愿这一切都是透明、公开的。父亲为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信念而死,堂堂正正地肩负起身为队长的责任,那么不论别人怎么说,他在我心中就依旧是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也许一段时间内我会很难接受他的死亡,也许会需要很长时间我才能跨越这一切,但至少我可以知道他并不是逃避现实的懦夫,也从来不曾想要抛下我自己解脱。而我也就不必怀着对他的误会与埋怨,可能直到与他在地下团聚之前都无法消解。”
闻言,带土不禁心中恻然。他想起自来也对自己说过的那一席话,反问如果自己站在三代目的位置上,又要如何处理这件事。这几天来这个问题始终盘旋在他的脑海之中,最后带土发现,面对大名的压力、战争的威胁以及村子内部的舆论导向,自己似乎也无法做出比三代目更加妥当的选择。
让所有人都幸福的完美世界是不存在的。哪怕现在只有一点点,但是他觉得,至少在朔茂的这件事上,自己可以稍微理解三代目的苦衷了。
“我想,大概是因为屈服于大名的压力,下令曾经立下过无数战功的忍者自裁,这种事毕竟说起来太不光彩。”带土说,“或许,三代目是寄希望于这个秘密会被永远尘封,不被任何人所揭穿。”
“只能是这样了。”卡卡西发出一声叹息,“这件事就算放到现在的木叶,只怕知情者也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消息封锁得非常严密。水门老师应该也是在继任火影之后,有权限翻阅最高级别机密的文件,这才知道的这件事。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在任的那年,老师一直在积极地为当时还只是一介家臣的现任大名提供武力,支持他下克上发动政变,将先代大名及其追随者或处死或监禁,一个都没有放过。他原本向来是对政治争斗敬而远之的。”
“水门老师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朔茂前辈报仇啊。”带土感慨。而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等等,卡卡西……你也说了当时的高层一定对这件事隐瞒得极深,那么……照彦先生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