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千年过去了,就到天和地都要闭合了,身边空无一人,只有满目疮痍。
“你……”对望中柱间终于艰难的开口,却吐出无声,他甚至连言灵领域也没有张开,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龙类嘶吼一声,仿佛是从喉头间发出一声缓慢的咏叹。它突然垂下高高在上的头颅,匍匐身躯,像是从一个皇帝变为了臣子,屈膝行了一个毕恭毕敬的礼节。它的目光与柱间齐平,缓缓的靠近。
柱间甚至能感受到它冰冷的鼻息,像是一股深冬的寒潮。
他神使鬼差的伸出手,想要抚摸它淌血的伤疤。胸膛里心脏的跳动一瞬间如同战鼓擂动。
“别哭,是我。”那话语几乎不像他本人说出来的,温柔间有着肃穆的威严,像是没落的帝王。
“你看,就如他所说的,这个无法逃离孤独的世界啊,如此绝望。”
眼前的场景开始虚幻,柱间恍惚间看到了一个黑影蜷缩在一棵通天巨树的根茎处,低声吟咏着,天地震动。青铜色的天空云浪翻滚,砖红色的大地寸寸皲裂,远处的海潮呼啸着腾起如幕布,火焰从四面八方开始燃烧。
巨树在一瞬间折断,苍穹破裂了一角,仿佛下一刻漫天星辰都要倾斜向一边。
那样悲凉,那样绝望,我失去了我所爱的,还能剩下什么?
“因……”有个名字就在唇边,随时会脱口而出。
“柱间!”
男人一瞬间回过神来,错愕的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伸手抚上了那冰凉的龙鳞,好像下一刻就要拭去这条龙眼角的血泪。
斑踩着水面赶了过来,每一步都像是在涟漪间点燃了火苗——他似乎对“火”元素有着绝对的控制,借着水火不容间的微妙平衡得以在水面上奔跑。他手中的长刀在水中一划,火焰凭空生出,就在水面上熊熊燃烧了起来,迅速将整只龙类包围其中。
他一跃而起落在浮桥上,一把抓住了柱间按在龙鳞上的手,拉着他迅速退开到水面上。
“你怎么……”斑转头转头刚要发问,却觉得手中一沉,柱间差点整个人落入水中,“喂,你不能站好吗?”
柱间呛了口水,苦笑着:“不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啊。”
他释放了言灵领域,有一棵树苗从湖底长出,迅速生根发芽,在湖面扩散出茂密的枝叶,像是铺开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网。柱间反握住斑的手,示意他一起站上去,稳如平路。
“刚才是怎么回事?”斑看到龙类出现的那一刻本能的要上前,却发现柱间和龙出现了定格般的对峙。直到看见柱间对龙类伸出了手,他才察觉不对,大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匆匆赶来。
柱间扶着额头,觉得思绪混沌,脑海里一片凌乱:“我不知道……我似乎见过它,可是我想不起来……有人说话,是谁?”
斑眯起眼,最后握紧他的手,提刀冷漠的看着浮桥对面的巨龙。
龙类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在看到斑的那一刻,它的黄金瞳孔中出现了暴君般的震怒。
天昏地暗,四周的温度开始急剧下降,潮湿的空气中流霜飞舞,凛冽如刃。冰霜覆盖上它的鳞片,如同鬼面戏子脸上敷的白粉,看起来诡异而可怖。
“看这个样子,”斑握刀的手一紧,笑容渐冷,“它认识的不止你一个。”
柱间还是觉得恍恍惚惚,几乎站立不稳,耳边有千万个声音在哭泣着,吟诵着,怒吼着,像是置身于一片远古的战场,周围除了尸骸白骨统统不剩。他依稀感觉到手被人握紧,这让他终于找到了某种来自现实的支撑,仿佛虚空的心底渐渐踏实下来。柱间指尖动了动,带了些毋庸置疑的与对方十指相扣。
他感受到那只修长的手一僵,却并没有拒绝。
“……当心,不要看它的眼睛。”柱间艰难的挤出一句衷告,“我觉得现在眼前全是幻象。”
斑有些疑惑的皱起眉,事实上他与那只龙目光对峙已经有了片刻,可是没有丝毫异样——一般的混血种在见到龙类时,会被对方黄金瞳孔中的“龙威”震慑,但那仅仅针对血统低端的人,柱间的血统既然已经强大到了足以惊醒一只次代种,又为什么会被龙威影响?
巨龙像是一瞬间被激怒,骨翅张大,鳞片开阖,巨蟒似的尾骨激烈的甩动,溅起一大片水花,那些水花在空中冷凝成冰,被某种奇特的力量维持着悬浮在半空。只是短暂的一瞬间静止,下一刻这些冰棱如同枪林弹雨般向着他们这个方向扫射过来。斑一脚迈上前,手中长刀插入树枝,精纯的“火”元素借着刀刃释放,一下子在两人面前张开了一片球面型的巨大屏障,热烈的火焰顷刻间吞噬了所有冰棱。
但出乎他意料的,那些冰棱并没有融化在高温的火焰中,只被阻碍了片刻就突破了屏障。柱间本能的察觉到危险逼近,一把将斑拉入怀中,木系言灵爆发,无数细密柔嫩的枝条窜出,结成盾壁,将他们两人紧紧包裹其中。
冰棱在触碰到那些枝条的同时变为粉末。洋洋洒洒像是漫天风雪。
“这里是湖泊,作战地形对它有利。”柱间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些,在拥抱到斑的那一刻他觉得意思清明了许多,眼前渐渐能看见东西了,大脑开始恢复了运转,“你的火系言灵在这里会被严重压制。”
“你怀疑我的实力?”斑被他牢牢困在怀中,有些恼火。
柱间觉得耳边那些诡异的声音一点点小了下去,松了口气,但是心跳却比刚才跳得还要激烈。这种紧密相贴的情况,与在明治神宫里又有所不同,那个时候只顾得上逢场作戏,没有留心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消瘦健朗。和服考究的面料手感很好,他伸手抚上那人的脊梁,觉得几乎移不开手。
简直到了,近乎迷恋的地步,恨不得就此融为一体。
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柱间一跳,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哪个男性的身躯充满了如此想要拥有的渴望。天地良心,当年在哈佛留学的时候他也会和好看的女孩子并肩走在修剪得整齐的绿草坪上聊人生谈理想,甚至一度被视作全校男生的阶级敌人。
浴血屠龙一个世纪,当初和他谈笑风生的女孩子们都从红颜化作了枯骨,她们的坟墓长满了荒草藤蔓,早就无人记得。柱间从未想过自己的婚姻问题,因为他觉得屠龙是一件太过危险的事业,说不定某年某月,他便英勇壮烈了。况且混血种拥有比人类漫长许多的生命,他们活该付出对等的孤独作为代价。
但是此时此刻,他居然会对一个男人,神秘而危险,暴躁而冷傲的男人,产生想要拥有的念头。用文学诗歌里的词汇来描述,就是想要和他“天长地久”。
一定是疯了。
“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