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是什么表情?”白江清抬眼看我,勾着唇角笑得温和,促狭着眼,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见底,说话间的语气冷淡得过分,他对着我的眼,继而道:“该同七王爷清算旧账了,你们该知道这些事的,我一桩桩一件件告诉你们好了。”
我随意坐在膝盖上,懒懒道:“愿闻其详。”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知道白三公子都招惹了哪些人,我直觉这个数目绝对不会少。
“枫旧在七王爷身边做老管家,他还有一个叫临沂的死士,那个死士擅长金钱镖等暗器,七王爷做镇北大将军时,手底下有一群没有归处,不愿意回家的死士,那些人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不怕死,擅长包围作战,王爷是能养一批府兵的,那些就是他的府兵,加上他是千毒宗宗主,手里还有一批邪魔外道,除此之外,他以财力和权势养着天下第一富商,我还收到胡安给我的消息,欧阳迟和海棠两人,决心守在七王爷身边。”白江清淡淡地喝了口茶水,我揉揉额角,觉得七王爷还真是难杀。
“无常的苏酒与我为敌,上次刺杀便在七王爷身边,他不是七王爷的人,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杀了我,七王爷要做的事跟他差不多,只是再此之前,他要取出我体内成熟的长生蛊,长生蛊在我这里。”白三公子敲敲自己心脏处,云淡风轻一笑后道:“罗刹教少庄主能不掺和进来就不错了,他是个不确定因素,无常的苏酒和我之间,不死不休,总要死一个才行。”
“另外,你确定你要去吗?楚歌,毕竟那是你的兄长,虽说是同父异母的。”白江清看向我师兄,声音柔和地问。
我惊了惊,天雷滚滚。我师兄和七王爷是什么关系来着?
“你师兄是早就死了的四皇子,他要是没失踪的话,这天下就是他的,就是这样,没错的。”白江清揉揉我脑袋,细声细气地安抚。
“白家会出人,宰相大人那里也会帮忙,花镜宫那边早就打好了招呼,我同雪霁说好的,毕竟花镜宫那里可不能无人照料,雪霁也答应了会做下一任花镜宫宫主,另外也有一批热心人士帮忙,毕竟七王爷造孽太多,从他很多年前,杀遍大半个江湖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想要杀了他。”
“他的报应,也该来了。”
第70章百药谷
“你什么时候算计上雪霁的?”我问,疑惑不解,只觉得白三公子连雪霁都算计上了,花繁花宫主和我更是跑不了,白三公子看看我,淡然道:“从我偶然遇见雪姣的时候,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唔,今天的话信物应该刚到才对,两易庄庄主亲自盯着的交易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阿清,我向来都不是什么深情的人,何况我母亲本就是为七王爷母亲所害。”我师兄淡然道,挠挠人脖颈,像是逗猫一样,白江清皱皱眉无可奈何地推开他的手,低低叹气道:“你知道我不想让你掺和进去。”
“那你让我师弟一个小鬼掺和进去干什么?”我师兄按着我肩膀,冷淡地发问,我还沉迷在我师兄是四皇子本来可以做天子的惊天惊吓里,忽然被这两个人扯入争斗中,我和白三公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和我师兄认识许多年多少有几分薄情——他闯祸把我拉下水,我有事可以投靠他,只是我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可靠的人就是了,骨子里都沾着利用和算计。
想谋求什么自己去谋取。这就是我叔叔天若水教给我们的。
“不为什么,就凭他身上担着天家的旧时恩怨,更何况七王爷已经派人追杀他们兄妹了,天若水护不住他们一生一世,可这件事后我白家愿护着他们两人,哪怕我死后,这个承诺也是算数的,我白江清不是什么好人,可我许下的诺言不曾违背过。”白三公子看着我,字字掷地有声,沉着琥珀色的眼,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笑,云淡风又轻。
“那你跟我许下的诺言呢,昨晚上的话今朝醒了就不算数了,白三公子你可真是够薄情的啊。”我师兄嘲讽道,我熟悉他那冷淡刻薄的口吻,是压着蓬勃怒火的,扭头便见人脸上挂的好看的虚伪至极的笑容,我这师兄明明都气得不行了,还偏要做出个笑脸来。
我很识时务地扭头就走,道:“我去外面等着墨公子。”说罢转身就走不凑什么热闹,白三公子一张嘴是能说会道的,他也能算计,这个时候倒是没了话,大抵是自觉理亏,我师兄说话的口吻又忒像是个被恩客抛弃的怨妇了,我不过是个遭殃的池鱼。
我走出重重树林,扭头扫一眼时便见我师兄抄着人膝盖,抱着往屋子里去了,扫一眼我就走,人关门算账的确是我师兄的作风。
我在门外厚厚的枯叶上坐着,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秋风瑟瑟的,天阴沉着像是将下一场凄清的小雨,我揉揉脸,疲倦地想睡,白三公子保不齐是要算计上花繁或者我叔叔天若水的,我一个毛头小子能帮他什么呢?我真不知道。
我低头去看地上的蚂蚁,连绵成一道黑线,齐心协力地运着碎屑,我想想七王爷的实力和拥护在周遭的人,再算算白三公子身边的,总结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招险棋,什么都算不准,弄不好就命赴黄泉。
细丝一样的雨落在脖颈上,微冷,我摸了摸脖子,听到簌簌的落叶被踩碎的声响,嘎吱一声后,我看看地上的白鞋子,抬头便见墨不染那张好看的脸,他的发半束,余下的长发散着,是自砚台细细磨出的墨色,肤越发显得冷白,披着斗篷,小松鼠站在他的肩上抓他的发,墨不染不甚在意,居高临下地睥睨我一眼,道:“你怎么不进去?快下雨了,走吧。”
我看看天,心想不会那么快吧,见他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便起身拍拍衣服,劝道:“我师兄在跟白三公子算旧账,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现在可不是算旧账的时候,我们该走了,而且,山雨快来了,再不走就晚了。”墨不染头也不回,我只好跟着过去,这人我是拦不住的,他周身的贵气摆在那里就是通行证,墨公子推了推门,没推开,拔高声调道:“我给你们十秒钟就开始踹门。”
“一、二……”我叹口气,还没感慨墨公子脾气不错,墨公子该数三的时候猝不及防来了句十,墨公子念着十提膝,砰的一角踹上去,木门四分五裂,比昨天那把椅子更悲惨,白三公子衣服半挂着,露出大半个胸膛来,他一手拽着我师兄的发,按着人脑袋,一手甩出一把字母刀来,我扫一眼就转过身跳上一边的台子,默默蹲在那边等着。
子曰:“非礼勿视。”
我听到清脆的刀刃相撞的声音,再接着就是墨公子冷淡的声:“我平生最厌倦等待什么人,该走了,山雨要来了。”
“还有就是,白三公子,你的身体可是折腾不起的,你的七情六欲该克制一下,这样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楚歌都好,我早就告诉你了,你不听我也没办法。”
“那就走吧,外面听墙角的小鬼,该走了。”我起身,便见白三公子走了出来,小松鼠钻入墨不染衣领里,我师兄跟在后面揉了揉脑袋抱怨道:“你下手太重了,是想要谋杀亲夫吗?”白三公子冷着脸头也不回,甩出一根银针,被我师兄轻易收了,顺手别在袖间。
我师兄运了轻功,道:“跟着我走,我知道近道。”
我们三人跟着,我师兄怕是为了照顾他家阿清,有意压着速度,秋风呼啸而过,百草枯黄,呈现一种灰白的衰竭颜色来,那时生机都耗尽的颜色,说实话我很怀疑白三公子能不能撑到最后,我们快下山时落下细雨,细丝雨逐渐变成豆大的雨滴,我们三人紧赶才匆匆下了山,我师兄停了脚步,把白江清捞到背上,白三公子冷着脸说不必,我师兄回过头冲人笑笑:“那你是非要让我抱着你么?阿清你也太任性了。”
“没关系,为夫能包容的。”我被这句话逼出一身鸡皮疙瘩,墨不染听不下去直接抬腿就是一脚,脚下单薄的积水荡出涟漪,一滴水珠都未撩起,那只脚离我师兄天灵盖就差三寸,凄风冷雨里墨公子的声恨不得结成冰渣:“快点走,没时间了。”这么说着他推了一把白江清,道:“三公子你不宜操劳过度,楚歌你还不背着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我总觉的墨不染所说的操劳二字未免太过意味深长,好在我师兄没发愣背了人就走,我师兄回头看了看墨不染,摆着一张欲言又止的脸,似乎想要说什么,墨不染批头盖脸的快走两个字让他转过头,磅礴大雨里我似乎听见我师兄无奈的叹息。
可是玉珠子落得太快了,我都不知道那是不是我错觉。
我们四人赶到客栈时店里已经有了不少客人,我撩撩湿透的衣衫,只觉得一场冷雨落下,冷到了骨子里,我师兄顶着张年少的风流的人皮,拿手里的铁扇逍遥敲敲桌子道:“掌柜的,还有多少房间?”
“两间,只剩两间人字房,这些天有不少江湖人不知为何前来,小店生意不错,客官你们是四位吗?”老板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店里生着火炉,墨不染未走过去,而是同白江清一道坐在门口处的椅子上,靠近火炉的地方,我也跟着站在墨不染旁边。
“诶,老板你是不是故意骗人啊,你这店里明明都没什么人的。”我师兄话音刚落,就有八人自楼上下来,我抬头看过去便见白衣白斗篷,八个人举止间带着某种眼熟的贵气感,斗篷带着宽大的帽兜,遮挡了大半张脸,帽子上绣着一圈银色纹路,纹路是卷草纹,取自忍冬。
一身无垢的白,取自忍冬的卷草纹,一个个鬼魅一样自楼上飘荡下来,而且能把这平时没什么客人的小店住满,当是百药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