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亚诺是一个在警局呆了很久的人，很久。他接触形形色色和犯罪有关的人，看见那些蠢到连看见他们会呼吸都让人惊讶的笨蛋们也一心争权夺势，他们勾结作案仿佛就像是排遣寂寞一样变成了一种原始的需要，他们性格复杂，敏感、虚荣、自卑、危险。克里斯蒂亚诺常常就会感慨，把一个人教唆成恶人怎么会比把一只狗教唆成恶狗还要容易的多呢，但事实就是这样。

克里斯蒂亚诺看见他们，也看见他们所剩无几的灵魂。

可是眼前这个人是不一样，不，不对，他自称自己是天使,不过无论他是什么，反正他是不一样的，他就那样坐在那里，身躯完全处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没有任何人类的动作手势，没有那种根植于礼仪和思维波动之中的动作手势，他体现出一种超自然的寂静。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克里斯蒂亚诺的回答。

克里斯突然产生一种想要戏弄一下眼前这个生物的念头，于是他勾起嘴角邪邪的一笑，用脚勾过凳子推到他面前坐下，问道：“你说你是什么？天使？”

眼前人连忙点点头，眼神中带着一种当然是这样的神气，接着开口却有些委屈：“刚才他们都不相信。”

克里斯蒂亚诺一下子有些无语，他这下肯定了，眼前的这个人就不是以他所知道的思维方式去思考的，但是，他没有放弃想要戏弄一下的这个想法，于是他接着问道：“那么，我的天使，你怎么不在天上好好呆着，来人间干什么？”眼神带上更浓的戏谑。

克里斯很惊讶的发现眼前人居然有些脸红了，一丝绯红正拼命地从他白的透明的皮肤中钻出来。天使也是会脸红的？克里斯竟然产生了一丝好奇。

“我...这是一个意外...”眼前人有些着急了，好像终于是看出来克里斯其实也并不相信他。

“意外？”克里斯越发起了玩心，他趁胜追击一样的继续说，“天使，你也许不知道，我们警察常说：一个凡是把意外当成是自己个人问题的人他就不会遇到意外...而且姑且不说你是什么意外，你来人间，什么地方不好玩？非要来警局？还贩毒？天使也吸毒么？”

“贩毒？什么叫贩毒？”天使有些疑惑，“是不好的事么？”

克里斯彻底的哭笑不得了，他终于放弃了和眼前人耗下去的欲望，干脆利落的说道：“是很不好的事。”接着问道：“看来你是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那你参与了哪些过程呢？告诉我。”语气尽量放的温和一些。

“我看见他们在搬运东西，好像很多东西的样子，他们搬的很费力，我就问他们，需不需要我帮忙，我能干的更快更好，他们开始叫我滚开，但是后来有一个人看清了我的样子，说我可能没什么恶意的，我说我当然没有，然后他们就要我帮忙了，在我加入之后，进度就快多了，后来你们就....”天使很流畅的叙述着，自然而然的样子。

克里斯心里无奈的笑了一下，连贩毒分子都相信了他没有恶意，这家伙长得是多么的人畜无害，他站起身来拉拉铃，进来一个警察，克里斯说道：“去问其他人是怎么说的，回来告诉我...”

接着转身回来坐到天使面前，很官方的说道:“要是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你几乎就没事了，我会帮你说话的。”

“谢谢，”天使抬起头冲他灿烂的一笑，眼神简直能用光辉灿烂形容，克里斯不由得又晃神了，他甚至想起了那些荒谬的梦和梦里的天使，这算是被眼前这个人神奇的自我认知影响了么？正想着就听见天使又开口了：“那你能帮我么，帮我回到天上？”

克里斯身体僵硬了一下，接着他站起来，凑近天使的脸庞，近到可以看清他又长又卷的睫毛，然后面无表情的问道：“天使？你叫什么名字？路西法吗？”

“不，”对于克里斯突然的接近，天使显得有些慌乱，“我叫卡卡。”

名字还很奇怪，克里斯心里笑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好的，卡卡。那么卡卡先生，”他把先生两个字咬的很重，“看来你对犯罪的事是不大了解，虽然是有法可依，但是我们的主观意见还是很重要，尤其是你这样的，要是我非要认定你也是其中贩毒其中一员，你可就糟糕了。”

克里斯嘴角向上一斜，眼神却没有丝毫笑意，“我现在还愿意相信你，别破坏我的信任。”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审讯室，一名警察已经等在了外面，问答：“怎么样？”

克里斯回答道：“这家伙比树还要天真，可能真的和他没什么关系。”接着又问道，“刚才我叫去问话的那个有消息了么？”

“有的，”警察回答道，“他刚才来过了，说那些人也说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他们对一点也很奇怪。”

克里斯了然的笑了：“是他说自己是天使么？”

“不是，”警察回答道：“是他的力气怎么会那么大，他几乎能一人拿起十人的东西。”

Ⅲ

（风一样拂过)

克里斯狠狠地划掉了审讯报告末尾自己的签名。他的同事们陷入了一场激烈的争论中，由于话题的严肃性，他们的嘴型比平常夸张了很多，倒有点像在做竞选演讲。“正义”这个词正在制造某种暗示，当他们打断别人的话时，他们的脚跟牢牢地钉在地上，胸腔里充盈着一股热气，吐出的音节一个个垒成了小山，自信心就沿着垂直的山路向上爬着。一开始，克里斯悬着眼皮欣赏这出哑剧；慢慢地他开始听清他们的话，烦躁就像信号塔发射的电波，一阵阵地敲打他的头皮。

“犯人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我们应该立刻释放……”

“这个人很危险，他没有正确的是非观。”

“精神病人有司法豁免权。”

“所以我们应该对他进行鉴定。”

“我们的档案里根本找不到这个人的身龘份证明，如果他不是有意撒谎，他的病就显而易见了，无论怎样，他都应该被监禁起来。”

“他没有病，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