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居然是他们两个这么多年以后第一次打照面,也是最后一次,他们再相见,应了当年的誓言。
他曾经说,我不会让你们好过,果真现在应言了,这下,谁都不好过了。
他坐在他面前,真的有股恍如隔世的感知,这是他的仇人,他想方设法不择手段要毁掉的人,可等到他身败名裂,一败涂地狼狈地坐在你眼前的时候,顾夏阳忽然又觉得,这样又怎样呢?该逝去的又都已经逝去了。
顾夏阳先说了话,“你还记得我?”
他看着他,没有说话,目光有些淡,顾夏阳总觉得,他其实在多年前就觉得,这个人看着自己的时候,又好像不是真的在看自己。
顾夏阳接着问,“你觉得你活该么?”
“那你呢?你觉得我活该么?”他终于说了话,他的声音比多年前更沉了许多,却还是不见喜怒哀乐。
“你确实活该。”
“那就好。”
顾夏阳突然一瞬间又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了,他曾经一心一意要报的仇,现在也算成功了罢,对方却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而这些态度,也一点都不是装出来的。
“你开心么?”他问他,他问他开不开心,报了仇痛不痛快,居然透着一丝期待,顾夏阳不知道怎么回答,眼前的人像一个魔障了的人。
探监室里透着一股沉冷,本来也是没有什么生机的地方,空气里的粉尘有些阻挠呼吸。
顾夏阳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也回答不了,他原本该开心,却又难熬了。
“你该走了。”他忽然下了驱逐令,这个人已经搞得这么狼狈,居然还有脾气要下驱逐令,像在送客。
顾夏阳吸了一口气,“我想问你,你在害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他静了一会儿,然后闭了眼,“什么也没想,我没有顾虑。”
顾夏阳发了一声笑,有些嘲讽,他摇了摇头,也许这人本该是如此冰霜寡淡的人,那他这些无动于衷,也无话可说了,忽然不值,为所有不值。
顾夏阳站了起来,转身要离开。
“唐唐,该失望了罢。”
顾夏阳顿了顿。
“自作孽,不可活。”他又说。
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是对谁说,也无解了。
顾夏阳回到住处,脑子里一直回想着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他作了孽,犯下的过错,会不会真的无力回天?他他又不信,他从来不是什么信命理的人,他只信他自己,也许能挽回呢,他要挽回的。
可又该怎么挽回?
他想不明白,想不出来了,然后头开始有些疼,又是那些昏沉,有颜色的昏沉,他闭了闭眼,有些难受了,倒向床,看着床头桌的那盏台灯,看着微弱的光发起了呆,一双空洞无焦距的眼。
思想有一瞬间的抽空,终于渐渐睡了过去。
然后一个噩梦,一个背影。
顾夏阳蹙了眉。
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顾夏阳是惊醒过来的,他醒的时候,浑身都是汗意,凉的汗,不自觉地喘。
然后一个电话又吓了他一跳。
定了定神,拿过手机,来电显示夏何,顺便看见了时间,已经是快中午的时候,他居然睡得毫无知觉了,那个梦,痛苦而漫长,又逃不脱。
他接起来,“喂,夏何。”
“顾夏阳,你现在赶紧来酒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何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唐中岳突然就出现在酒吧里,他突然出现在酒吧里,然后问她,“你知不知道顾夏阳在哪里?”
她承认她被吓了一大跳,心也虚,她看了新闻,已经知道了陆唐两家的事情,即使新闻播着的录音里的那个人,大家都说叫陆初,曾经陆氏企业陆成轩的儿子,但顾夏阳的声音,就算顾夏阳化成灰她也认得,既然她认得,眼前这个人又怎么会不认得。
但她不清楚他还知不知情,她什么都不敢说,也不能说,于是试探性地,“他没和你一起么?”
唐中岳没有什么情绪,摇了摇头,声音是一惯的平静友善,“他提前回来了香港,我才刚到。”
才刚到……他这幅样子,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恐怕也离知道不远了,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