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一笑:“我骂他干什么?他又不是你,没什么值得骂的地方。”
接连两个问题都被大哥否定后,明台灵机一动:“哦,我知道了!那不会是阿诚哥谈恋爱了吧!”
明楼从报纸里抬起眼:“哦?为什么这么说?”
明台回想起最近的几次见面,明诚瘦了,但是气色很好,精神饱满,尤其是眼中一直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芒,要让他明台来判断,这必然就是恋爱的表现了。
“真的。大哥,你想想阿诚哥最近的表现啊,特别是神情,是不是和你刚回上海那阵子,曼春姐看你的样子很像?”明台两相对照,越发笃定起来。
“说阿诚就说阿诚,扯别人做什么。”明楼斜他一眼,“是就是吧。阿诚也这个年纪了,谈恋爱也正常。”
“……哼,阿诚哥真不够意思,谈恋爱了也不告诉我。”明台见大哥也这么说,反而有些不高兴了。
见状,明楼又笑了一下:“小少爷才是我们家的一家之主,事事都要先通禀你才是。”
明台只觉得这句话刺得后背都凉了一下,耸耸肩膀,不敢再说话了。
他在明楼面前不敢放肆,但在明诚那里,又是另一回事了。等再一次见到明诚,没说到几句话,明台立刻就缠着他坏笑起来:“阿诚哥!你有问题!快老实交待!”
明诚一把打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胡说八道什么。什么问题?什么交待?”
“我和大哥都觉得,你肯定是谈恋爱了。”
明诚先是一怔,继而哑然失笑:“我说小少爷,你这脑袋瓜子里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些什么啊。到底有没有在好好读书?你告诉我,是不是大哥最近忙,没管你,你皮痒了?”
见他反驳,明台只觉得这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就扯开嗓子叫明楼:“大哥!大哥!阿诚哥回来了!我问他上次我们谈到的事,他不认呢!”
叫了几句明楼终于从书房里出来了,说:“鬼哭狼嚎地喊什么?”
他一开口,前一秒还在上窜下跳的明台登时安静下来,他看看明楼,又看看明诚,觉得有点不甘心:“大哥!你真的偏心!我就问问阿诚哥他是不是谈恋爱,你怎么说起我来了?”
明诚听他在明楼面前也这么闹,无奈地摇摇头:“我的小少爷,你别胡说八道了。”
“大哥,你看,他在你面前也不认。阿诚哥,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啊。不要不好意思嘛。”
明楼看一眼明诚,就问:“你谈恋爱了?”
“没有。”明诚望着明楼,轻声回答。
明楼点头,又看向明台:“你听见了?阿诚说没有。”
“大哥……”
明楼没理他,继续对明诚说:“大学生活是有趣。但这里是你的家,不要忘记家里人。学校宿舍住得这么舒服?”
这下喊“大哥”的人换成了明诚,和明台那不服气的语气不同,明诚的语气里,依稀有一点哀求他就此打住的意味。明楼在心里笑了笑,没有接任何人的话,而是说:“行了,既然你也回来了,那我们可以出门了。我在美心订了位子,现在出门正好。你们两个都别闹了,换衣服去。”
明台听说要去美心,欢呼了一声就立刻跑回了房间;明诚却站着没动,而是看着明楼,片刻后轻声说:“大哥,反正是家庭聚餐,就在家里吃吧?”
明楼一挑眉:“那谁做饭?”
明诚犹豫了一下:“我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做得不好。”
“那等你做好了再提这个建议。”明楼深深看他一眼,“阿诚,你需要和我谈谈吗?”
明诚轻轻咬了一下下嘴唇:“……大哥您想和我谈什么?”
“我在问你。”明楼看着他,神色宁静。
“没有。”
明楼点点头:“好。随便你。去换衣服吧。”
“知道了。”
那个周末明诚没有回宿舍,整个晚上都在和明楼一起考了明台的功课,没什么意外地把小少爷直接考趴下了。等明台没精打采地去睡觉后,他们又分了一瓶酒,这才各自道了晚安。
明诚知道明楼也许一直在等他先开口说些什么,正如他知道也许明楼已经知道了一切,只是在等待他说出来。从小到大,他们是这样的默契而投缘,没有血缘,却亲密无间。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这并非畏惧,也不是抵触,而是清楚现在的自己也没有拿定主意——他活到如今,不长的生命中一直充满了对立,贫穷与富贵,怜爱与憎恨,劳动与享乐,中国与外国,朋友与敌人,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这些东西撕裂了他,也造就了他。
他劳动,他阅读,他观察,参与讨论,投身争辩,为新的信仰奔走呼告,竭尽所能。但这些似乎都不足以让他做出最后的选择。明诚不知道,他是否终将挣脱开那些锁链,唯一值得明确的是,新的世界尚未到来。
但什么是新的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