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霖突然惊醒一般的喊了出来。
「噤声!」杜见锋捂住许一霖的嘴巴,在对方点头之后才把耳朵凑过去,许一霖和他咬着耳朵。
『我们刚才从李清江炸过来的那条路进来,脚底下是空的!』
「什么意思?」
『李清江炸了那挺机枪,底下有个坑,我以为是炸出来的坑就没多想,可是现在琢磨过来,手雷和手榴弹炸不出那么深的坑,那坑是别人挖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在地底下?」
『我要带人回刚才的炸坑,必要的话我得下去看看』
「不行,要去也不是你去」
『还剩下两个机动小队,调给我一队人下去侦查,你守在这里等支援』许一霖捏了捏杜见锋的手:『旅座部署全军,不能出事』
杜见锋狠狠咬牙,战场上的患得患失通常能在无形中要命,在犹豫中战局就可能扭转,许一霖说的没错,他不能把自己放在一个侦察兵的位置去送死,那许一霖就可以去送死吗?
尽管杜见锋不想承认,但身为副官,没有军衔和嘉奖的许一霖,的确是可以随时送死的一类人。
「见机行事,半小时后返回」杜见锋看着许一霖身上的辎重,确保他即便是送死也能暂时靠武器争取一些活命时间。抬手拍了拍他的钢盔:「老子还要带你去上海,别忘了」
『老子忘不了』许一霖得意的笑笑:『老子还和你喝了交杯酒呢』
阵前的甜言蜜语常常点到为止,许一霖用拳头捶了捶杜见锋的胸口,转身带人踏进了朝雾。
许一霖没有想错,等他回到刚才的炸点就发现那个坑的确是土层被炸塌之后留下来的。但这么大的炸坑里没有任何日军冒头,这种死寂让他倒吸冷气,这像是日军在从容不迫的撤退——不,撤退是万幸的,他只怕日军在部署着比缩头跑路更让人恐惧的反攻。
依旧静默,依旧热血奔流,许一霖带着二十人的先遣小队下到了炸坑中,直到进入他们才发觉日军的疯狂和偏执,这个炸坑所连接的地下隧道才是真正的阵地,上面炸死炸烂的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假目标。
妈的,早就留着这一手!许一霖狠狠的在心里啐了一口,如果不是打仗,他一定会反思为什么国军不知道修筑地下阵地来预防日军突如其来的轰炸,但现在没有时间反思,或许等作战结束,他会要求杜见锋在这个阵地走一圈,学习精华,取代糟粕,但现在他只希望能保命,然后尽量活着把这个现状带给杜见锋。
前面去侦查的两个人回来了,面色凝重,完好无伤。这说明日军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个火力点,或者说,他们早就猜到中国的军人要下来,所以做出开门迎客,夜不闭户的样子来。
操。
许一霖觉得自己又要开始脏话连篇,他不敢动,两个回来的人是往前跑了二三十米又跑回来的,喘着粗气,来回五六十米的路程对成年军人并不会造成剧烈的心肺不适,造成他们气喘的原因是来自对未知的恐惧。
『你们两个上去,跟旅座汇报,剩下的跟我往前摸』许一霖布置了行动后就打了头阵,他不能上去,从一防杜见锋所处的火力圈跑到这里耗时将近十分钟,一个小队的人再往回跑的下场极有可能是被不知道布防在哪里的日军打成筛子。缩小机动范围和灵活使用斥候是书本上的内容,但许一霖不介意现在做一个学究,他要求剩下的十八个兵力连带自己摸进隧道,而往前没了命跑着侦查的人幸运的得到能重返人间的机会。
没错,现在他们已经是一群死人了。
杜见锋看看手表,十五分钟过去了,他开始后悔让许一霖下去侦查,但他也没有比同意许一霖去侦查更好的办法了。
他狠狠地顶着背后的掩体,舌头上隐约泛起一丝糖果的甘甜。
如果是送死,哪怕死在一处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孤独,如果投胎,一起投胎说不定还能投得近些。他以前听许一霖跟他讲聊斋,说有个人身上长满鸭毛,还说有个书生焐着死人当媳妇,最后死人被他焐热了,起死回生。杜见锋脑子一热,许下誓言:「那你跟老子不管谁死了,都得抱着死的那个的尸首焐一阵子,万一能活呢?」
那时候许一霖笑笑,抬手打杜见锋的脑袋:『你信这个?』
「不信,但到你身上,老子什么都愿意试试」
前面跑过来两个人,杜见锋立刻举枪,待他们从浓雾中跑出轮廓,他才看出那是自己人。
「——旅座,汇报!」
「说!」
「——这下面是隧道,很深,不知道通着哪里,日军把环形阵地建在地下了!」
「——许副官带人进去了,是等待支援还是现在支援?」
「为什么不拦着他!」杜见锋听到地下阵地时就已经满身冷汗,听到许一霖身入险境更是瞪圆了眼睛。
「——许副官说先去侦查,没有退路!」
「把前面进去的和没来得及进去的叫回来!跟老子下去支援!」
「-——旅座!前面找到一个地下入口!」
许一霖现在满心祈祷杜见锋能和自己心有灵犀,不要跑下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