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有些诧异地看着大姐,似是在怪大姐怎么如此惯着明台胡闹。
这边,明台暗暗向明诚使眼色,求他帮着自己说话。明诚无奈,家里的这个小祖宗真是要被大家宠上了天,却到底还是凑到明楼耳边,有些央求的意味,“大哥,一年一次,难得嘛。”
“你也跟着起哄是吧。”明楼嘴里虽这么说着,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吧。一年一次,就算讨大姐开心。”他又指了指明台,板起脸道,“跟你没关系啊。”
明楼这么说了,大家便都来到了客厅,大姐和明台坐在沙发上,明楼站在茶几前,明诚拿来了二胡坐在明楼身边给他配乐,明楼便说要给大姐唱一段《梅龙镇》。
明台却忽然开口道,“我不想听梅龙镇。”
“那你想听什么呀?”明镜问道。
“我想听《苏武牧羊》。”
明楼和明诚对视一眼,明白这是明台在借《苏武牧羊》这出戏来试探明楼是不是真的做了汉奸。
明镜虽然有些不懂明楼和明台之间这暗潮涌动的气氛到底是怎么了,但《苏武牧羊》的内容她是知道的,猜着是不是明楼当了新政府的官让明台不高兴了,便开口提了几个其他你侬我侬的曲子,但明台犟得很,执意要听《苏武牧羊》。
明楼心里起了火,便指着明台凶道,“今天过年我不想骂你,你小子别得寸进尺。”偏又瞥见明诚制止的眼神,便停了话,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冷静了一下之后招呼明诚,“阿诚,来。”
二胡声响,这一曲《苏武牧羊》,明楼唱的是慷慨激昂。唱音刚落,明台就起身鼓起掌来,大叫了一声“好!”
姐弟四人还未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内门“吱嘎”一声开了。
四人惊讶地站起身,看向门口,许是刚刚明楼进屋时忘了关严门,屋子的大门是虚掩的。
桂姨回来了。
她穿着粗布衣裳,两条老寒腿颤颤巍巍的,低头走了进来,先是向明镜鞠了一躬,道一声“大小姐”,然后又转向明诚,眼眶含泪,既思念又愧疚,还带着相见的欢喜,轻轻地唤了一声,“阿诚。”
明诚却像忽然走进了一场噩梦,他怔忪了几秒,仍是缓不过神来,放下手里的二胡,快步跑回了房间。
第十七章17
明楼看着明诚的背影,向大姐甩去一个责问的眼神,明镜有些心虚的偏过视线,不敢与他对视。明楼此时真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却也只能是快步上了楼,往明诚的房间走去。
明楼连敲了三次门,屋里的人都没动静,他叹了口气,心里明白这会儿恐怕明诚是不会理自己了,但还是低声下气地哄道,“阿诚,你把门开开,心里想什么我们当面谈,别把自己闷在屋里。阿诚……阿诚……”
明楼在明诚门前唤了半天都没有得到明诚的回应,最后也只能悻悻地离开,转了个身往明镜房间走去。
却说这边明镜把桂姨叫到了房间谈话,直到明楼过来敲门,桂姨才起身准备离开。明楼推开房门与正出明镜房间的桂姨打了个照面,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眼里的警告意味简直要满溢出来,桂姨本就眼眶红着,泪珠在眼里打转,又被明楼看的怯怯地低着头快步走出房间,看在明镜眼里便又多了几分可怜。
“大姐,这是怎么回事?”明楼关上房门,就急切地发问。
桂姨不只是明诚的心结,简直就是个暗雷,这么多年了,明楼都不敢轻易触碰,也知道明诚一旦想起那段回忆便噩梦连连,想及此,明楼的语气不禁有些埋怨,“关于桂姨的事,咱们不是已经谈过了吗。”
明镜也知道自己不该不跟明楼和明诚商量便同意桂姨过来,不过今天的事,她着实也有点冤,“我确实还没有同意桂姨来家里做工呢。她在信里苦苦哀求我,说只是想见阿诚一面,当年的事也不是她的本心,她只是精神出了问题才铸下大错。你说一个母亲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孩子,我怎么忍心拒绝?我只说会安排她回明家见一见阿诚,想着拖一拖再问问你和阿诚的意见,谁成想她今儿就自己回来了。”明镜说着说着急的眼眶都红了起来,拉着明楼的胳膊,“明楼啊,阿诚从小就只听你的,你帮我劝劝他吧,怎么说,今晚也让桂姨留下来啊,这大过年的又是深更半夜,你让我把她撵到哪里去啊?”
明楼看着大姐,心里虽然不愿,但是也能理解大姐的想法,加上相较于平日,大姐现在的语气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哀求自己了,明楼只得硬着头皮无奈地说道,“好吧,我可以替您去劝一下阿诚,但阿诚会不会听,我可不能保证。不过大姐也要答应我,若是阿诚依旧不同意,这桂姨是绝不能留在明家的。”
明镜连声答应了下来,心道毕竟阿诚才是家人,“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尊重阿诚的想法的。”
明楼正看着手里的报纸,听到“笃笃”的敲门声,抬头说了一声“进来”。
推门进来的人是明诚,“大哥,阿香说你找我。”
明楼知道明诚这会儿不肯理自己之后便吩咐了阿香去把明诚劝过来,明诚心软又不爱迁怒他人,阿香磨磨他兴许他就出屋了。但明楼没想到明诚这么快就过来了,不禁感叹到底是成熟了。
可明诚这一敲门的举动,一下一下就像敲在了明楼的心上,明楼心道阿诚这进屋都敲门了肯定是还跟自己怄气呢,当下放下手里的报纸,坐直了身子搓着手,“哦,是这样……”他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招呼明诚,“过来坐。”
明诚明显一脸不乐意的表情,慢了一步才走过去坐下,明楼连忙把茶杯放在明诚面前,咳了咳嗓子,开口道,“是这样的。桂姨啊,这两年来给大姐写了很多信。说是在乡下实在过不下去了,所以想回来……回来投靠你。”
明诚一听“桂姨”这个名字就偏过头去,摆出一脸不愿多谈的表情。听到明楼说桂姨想回来投靠自己时更是冷哼一声,反问道,“我是她什么人啊?是,她当年虽然收养了我,但她也差点把我折磨死,你不知道吗?”
当年的事情,明楼当然清楚,清楚到现在一回想起来自己还恨的牙痒痒。
明楼是十九岁的时候在自己学校的门口捡到阿诚的。
那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就躺在学校大门前的路灯底下,周围围了一圈人,明楼拔开人群挤了进去,觉得这个孩子有些眼熟,走近了蹲下身子才发现——这不是阿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