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前的这个阿诚跟自己之前见过的阿诚全然不一样,他之前见过的阿诚,虽然也是瘦瘦小小的,但是穿的是上好的布料做的新衣服,小脸儿是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怎么会是眼前的这个小叫花子一样的孩子呢?
明楼心里疑惑,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一把抱起这个孩子,坐进在路边等着自己的自家的车,吩咐司机快些回明公馆。
阿诚是在明楼的床上醒来的,他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明楼坐在床边关切看着他,他坐起身,急急地就要下床,却因为饥饿四肢无力,一下子滚到了地上。明楼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抱他,却被他推拒着。
阿诚推着明楼,似乎是害怕他碰自己,一边还冲着明楼摇头摆手,嘴里吱唔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更像是不会说话的样子。
不可以碰大少爷的东西,不可以自己来明家。
阿诚满脑子都是桂姨的这句话。如果不听话,母亲会打自己,会拿鞋底抽自己,会不给自己饭吃。
阿诚满心满脑都是对桂姨的恐惧,这恐惧似乎已经成了他身上的烙印,无法清除。可是明楼不肯松手,依旧紧紧地抱着他,阿诚哭了起来。他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只是虚张着嘴,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桂姨不允许他出声,因为害怕被别人知道她在虐待自己的养子。
明楼低下视线,看见阿诚因为挣扎而松开的领口下似乎是一片青紫的淤痕。他的预感成真,也大概明白了阿诚刚刚的举动,可是正因为此他更不能放手,他要强迫地把阿诚从地狱拉到自己的世界中来。
明楼让仆人去做一些易于消化的食物端上来,又让人去取一套明台穿着大的衣服过来。他把阿诚抱到床上,伸手去解阿诚的衣服。甚至都不需要去解,阿诚一挣扎,明楼一用力,那破旧的布料便裂了开来。
没想到衣服的夹层里藏了一些饼干渣,纷纷洒洒地落在床铺上,阿诚急忙弯下身子去捡起来塞进嘴里。明楼看着这一幕,心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他握住阿诚的手,把他抱进怀里,哽咽着低声轻语,“不吃了,乖,不吃了。”
这饼干渣是巷弄里的小孩子“赏给”阿诚的,被阿诚一块一块的攒着,藏在衣柜后面的墙角里,只等着逃跑的这天带在路上吃。饼干渣上面都是灰乎乎的,甚至有几块时间久的,因为上海潮湿的空气都发了霉,但阿诚不在意,因为不吃会饿死。
第十八章18
明楼先是让阿诚吃了饭,看着阿诚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睁着小动物一般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生怕惹自己生气。明楼心里难过的不行,却还是要扯出笑容,因为他害怕阿诚怕他。
吃过了东西,阿诚总算看起来精神了一点儿。明楼把他抱到浴室,脱光了衣服才算看见阿诚这满身的伤,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完好的,青紫的淤痕,结痂的鞭伤,明楼甚至都不敢碰他,只是轻轻地往他身上撩着水。
反倒是阿诚好似一点都不疼一样,搓着自己身上的泥灰。怎么会不疼呢,只是他知道自己身上脏,不敢弄脏了明楼的房间。之前每次母亲带他来明家时,都要这么给他洗个澡。
明楼不知阿诚心中所想,取过家里最柔软的毛巾给他细细地擦了身子,然后换上明台的衣服。这套衣服是别人送礼送的,用料极好,只是明台穿了有些大便束之高阁了,阿诚虽然比明台大了五岁,身型却比明台大不了多少,这衣服穿着倒也算合身。
明楼抱着阿诚来到客厅,边喂他吃一些果泥,边等着大姐明镜回来。
明镜接了明楼的电话之后便匆匆赶回了家。
明楼知道明镜心善,也不想让她太难过,就只是撸了阿诚的袖子,解开两颗领扣,给明镜看了一眼。其实阿诚后背和腿上的伤更是惨不忍睹。
明镜自己也养着明台,阿诚又是她熟识的孩子,当下就心疼地背过身哭了起来。
明楼在明镜面前一直是低眉顺目的一切都听大姐做主的样子,这是明镜第一次看见明楼发火,明镜甚至自心底泛起一丝恐惧之感。
明楼铁了心要把桂姨撵走。明镜虽然念着和桂姨十几年的主仆情,可一看阿诚身上的伤,再看明楼仿若地狱修罗般的神色也就摆了摆手承诺今后阿诚的事全听明楼的,只要明楼开口她就不会插手。
明楼叫仆人收拾了桂姨的东西就放在明公馆的大门前,让大家都看着她是被明家撵出去的。桂姨回来在明公馆门前哭了许久,但有明楼的死令在上,谁也不敢理她。明镜在二楼的阳台上听着桂姨的哭声,心中烦闷,却也只能回了房间,关严了玻璃门。
最后还是明楼走了出来,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指着桂姨警告她再纠缠不休就去警局告她虐待养子,明楼冷着声音说道,“你记着,以后这个孩子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他是我们明家的人,叫明诚。”
桂姨离开之后,明楼还叫人放话给她听,“你要折辱一个孩子,你要虐杀一个人,我就偏要他成才,成为一个健康人,一个正常人,一个受高等教育的人。”
上海的贵族大都知道了桂姨是被明家撵出来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都不愿意雇佣这样一个被撵出来的仆人,更何况还要冒着惹恼明家的风险。
明楼不时让人关注一下她的近况,听说她在上海飘荡了一段时间之后活不下去了,后来就回了东北老家。明楼这才算放过这茬,不再注意桂姨这个人了。
再后来明诚明楼先后赴法留学,桂姨开始断断续续的给大姐写信,满满的信纸上都是悔过之心,还寄来了一张医生的诊断书,说是自己虐待阿诚是因为得了精神狂想症,现在已经配合治疗,渐渐好转了,如今生活贫苦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只想要再见阿诚一面。明镜心软,想到桂姨这样对阿诚都是因为得了这该死的病,就动了恻隐之心,给她汇了一些钱,不过让她回明家见阿诚的事还是暂时搁置了下来。恰时阿诚和明楼也都不在家,明镜想了想也就没同他们讲。
就这样,桂姨和明家又渐渐有了联系。
说实话,明楼心里也不原谅桂姨,但一是他刚答应了大姐,二来明楼想着,若是能劝的明诚忘了桂姨这事儿,不再藏着恨意,或许真的就解开了他这个心结,以后就算无意间想起来了,也不会再噩梦连连。
这么想着,明楼便带上点请求的意味低声说道,“阿诚,她以前的确做了很多错事,但是现在想回来弥补……”
“我不想再提这个人,我也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任何事情,我跟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明诚高声打断明楼的话,“如果一定要说有关系,那就是她二十年前,曾经想要虐杀我。这样一个冷血的人,虽然她当年逃避了法律的制裁,但她逃避不了她当年所犯下的罪!”他偏过脸去,不愿再看明楼。
“阿诚,你别激动。”明楼伸手想要安抚明诚,明诚却更加激动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