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楼呢,我大伯。”
“他啊,”梁仲春轻微的摇摇头,不知从何说起,“沉稳得体,做事有一套?”他自己先怀疑,明楼作为他的长官可没少压榨他,可在明媚面前,黑猫也要说成白猫。
“我总觉得他们太陌生。”明媚皱着眉,“我好像只认得爸爸。”梁仲春安慰她,“你从小只见过明诚,人之常情。慢慢熟悉嘛。”
“那爸爸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真的。”他摸了摸小胡子,怅惘得不再说话。
明媚安静了许久,到了家仿佛呕气似的把房门关的紧紧地,就躲着闷声不吭。
沉郁墨蓝的天,明诚伴着黄黯黯的灯光进来。梁仲春叫住他,“阿诚,这个节骨眼还嫌不够啊,她才多大。要不是撞上她同学,这会还不知在哪呢。”
“我不知道。”明诚颤巍巍坐下,“我没对她发过火,总是怕。也许说出来更好。”他的话断断续续,梁仲春接连叹气,“你也别多想,明媚懂事。她会明白你用心良苦的。”
“有时候我真怕撑不下去,”他盯着自己的手,粗嘎的嗓音大概哭过。“没有明楼的消息,他好不好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这条路没有头。”
“都快熬完了,你可别乱想。”梁仲春杵着拐杖,“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差几年嘛。阿诚兄弟,我和明家人不熟,但是我看在眼里,没有人会怪你的。”
“你先回去吧,我不送了。”
梁仲春仍有些担忧,“那你当心。”有些坎是要独自跨过才懂,而明诚在钻牛角尖,但依他的心性,他还算放心。
明诚呆住于明媚门口,踌躇着敲了两下,毫无回应。他摸回房间,小铁盒里的东西安静的躺着。他翻出明楼寄的信,一遍又一遍默读。
夜里路滑,张荩的车开的慢,明楼提到情报局的事。“他们应该派人搜了我家,情况如何?”张荩讪讪朝后瞥了一眼,“被念之丫头拦住了。”
“难怪,我本做好了牢狱之灾的准备。”明楼撑着额头,张荩哑然笑了一下,“宝刀未老。可惜人是得罪了,之后日子怕不好过。”
“无妨。顶多给我捣捣乱,我不想再参和其他,有这么一出,可以清净几年,也算值得。”明楼透过后视镜瞧见一直跟着的小车子。
“早作打算吧,中央还没准许我通讯。”张荩先送明楼回去,快速的转道,继而说:“大陆的消息断的快,这段时间好像杳无音信。我打算向报社了解下,你真确定要回去了?”
“你经常劝我要撑住,今天改性子?”
张荩喟叹道:“原先我也想回去,可成家立业都在此处,入乡随俗,习性都一样了。人有几个十年去适应新环境呢。”他略微担心的看明楼,“你不说话算是默认。明诚说的对,其实你看着沉稳,内里还是倔。”
“我等了那么久,就为见明诚一面。”明楼淡然笑道,低声吐露了另一句话,“他如何都该活在我的生活里。”
明诚迷迷糊糊做了个冗长的梦,他凌晨才睡着。明媚去上学了,留张纸条在桌上。他叹了口气,梦里的景象模糊,他也不去回忆,怕是明楼的过往。
中财委养活了许多人,可惜派上用场的不过几个。明诚将整理好的任务分发下去,大家各忙各的,皆不言语。前几天有个职员只因话里提到外贸就被调查,到此刻也不见人。
新上任的财务处处长和明诚不和,底下人清楚。不仅是意见分歧,更是因为态度。对方家中有势,中财委不过是个跳板,对事物不上心。明诚不愿理他,将些鸡毛蒜皮的事交付于他,反而让他生气。
“明副主任,这份报告不该交给我吧?”他人朝后仰,有些吊儿郎当。
明诚根本没抬眼,“粮食分派的报告交上来一周了,之前职位调动,这是遗留工作。”
“遗留工作?”他故意呲笑道:“芝麻大的事至于让我亲自去吗?”
“大家各自都有工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交给别人。”明诚搁下笔,“我没多少时间耗。叶处长,本来工作调动就是重要事情,命令快,的确有些事未处理好。“他话锋一转,“可叶处长也是有经验的人,这些小工作很容易解决。”
“或许是我高估了?”
叶处长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性格冲动,最看不惯明诚这样,“歇歇脚的地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浩浩荡荡的运动,哪里还用的着经济。”
“叶处长!”明诚拉开椅子,“说话多注意。”他抬手就把人请出去,根本不给面子。如他所说,非常时期,没有功夫应付二世祖。明诚烦闷的拨通干部处的电话,干部处处长和陈毅交情不错,一直照顾他。
“这人我真应付不了,到底怎么回事?”对方当然晓得明诚指谁,好心劝道:“你先忍忍,他是空降,特地腾位置给他。惹了人,家里给擦屁股呢,找点事打发他就成。”
“打发?他诚心想我是看不起他。”
“明诚,我听到风声,海战咋们大获全胜,台湾那地方一直是心头疙瘩,我看也是时候了。暂定是叶家负责。我们只求不功不过,你再忍忍呐,现在时期异常,别让他给你乱扣帽子。我们都是要养家的。”
“恩,谢谢。”他恍惚中挂了电话,台湾何尝不是他心头疙瘩,放不下。他犹豫再三,垂着头胡思乱想,仍是喊了叶处长回来。
叶处长借机往沙发上一靠,人没正形,挑着眉毛看他。明诚忍住心里的不适,好言相劝,“叶处长,我手头报告多,有几份正在追加的视察工作,不如交给你。”
“副主任不怕高看我?”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刚刚是我失言。”明诚沉着脸,抽出报告给他。叶处长鲤鱼打挺起来,接过报告就走,这是个肥差,高兴都快溢出来。
明诚一连灌了几杯水,逼促的房间,窗户也没看。他闭着眼睛回忆,为什么要向小人低头呢,骨头都绷紧了,牙齿打颤的酸涩。可他笑,嘲笑自己。人越是清楚自己的目的,越是能忍。生来就如此,权当蒙着眼走到黑。
张荩带回来的消息全作慰藉,明楼皱着眉笑,“好歹有回复了。”
“这算什么回复?”张荩愁容满面,“计划雏形罢了,中央若真心实意,何苦现在才回我。”明楼反倒不急,“你怎么比我还杞忧,隔着一道海峡,准备也需时间。等吧,不在乎长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