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行匆匆打断了林家人的邀请,便直奔目的地,散退了一切旁人,一个人踏入了这个废弃的院子。院中央枯死的树苗还是那副模样,只是被大风吹折了所有细小的枝干,仅留了主干孤零零的等着朽木风化的一天。
“娘,对不起,孩儿学艺不精,没能年年过来。”林疏行蹲下身,翻开杂乱的草,那棵树苗下的土堆上插着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的划痕早就不辩字迹。
“宛城林谢氏墓。”林疏行手摸着那块木板,指尖划过一道道磨灭的痕迹,他的娘亲连死都没忘了那个男人,念念不忘的拉着他让他定要在谢氏前面冠以林。
“娘,值得么?”林疏行轻轻地问出口,于他心中早就有了一份答案。值得么?不值得。可却偏偏有人觉得值得。
“哈哈哈——哈哈,婉言,你来说说值不值得。”一声狂狷地大笑蓦然响彻在院门口。林疏行一惊之下握紧了手中长剑,快速转身。
“娘?”他看到明明被他亲手埋在树下的娘亲,好好地待在他名义上的父亲身旁,穿着艳丽的裙,涂着浓丽的妆,眉眼之间再也不是往日的哀苦,而是洋溢着收敛不住的幸福。
“疏,儿。”妇人带着生涩开口,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她的孩儿身前,面庞上的那个笑容愈加的明艳。
“婉言,怎么见了一面,还这般的磨磨蹭蹭,还不快些领了他去你院子,留在这作甚。”林家主带着几分宠溺,对那妇人说道,看向那妇人的视线里满是温情。
而那谢婉言上前的身子却是轻微的一抖,连带着面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
林疏行满心里全是重新见到娘亲的欣喜,哪里能瞧出这种本就微小的异样。他快速地上前一步,还是像以前一样如同一个孩子一样,抱住了妇人,将脸埋在她怀中,闷闷的喊了句:“娘。”
那妇人的身子顿时僵硬,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只是愣愣地垂在两侧。嘴吹翕动着,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娘,你身子怎么这么凉?”
“娘,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娘,你怎么不和孩儿传个信?孩儿还以为,以为……”
“娘?你怎么了?”一连问了一串问题却是一个都没得到回应的林疏行抬头对上谢婉言的视线。那双眸子里噙满了泪水。挣扎,痛苦,违逆,恳求……诸般情绪都蕴藏在这双眸子里。
“婉言!”一声厉呵响起。林疏行刚想再问,就感觉一种刺痛从后背传入胸口,温热渐渐地从那个洞口一点点的流出身体。
“娘。”林疏行不可置信的看着妇人,那双眸子里的光像是一下子便被一阵狂风吹得碎成渣。“娘……”林疏行看着妇人空洞的眸子,而那眸子里竟然一点一点的流着泪滴。
“娘,别哭……”林疏行竭力抑制住在体内横冲直撞的剑气,顾不上拔出匕首,将那妇人一把揽入怀中,那匕首早就全部没入体内,穿体而过。大把大把的鲜血在那个洞口冒出,一下子便将整件衣衫浸红。
“灭魂?”在一旁看着的穆南见到匕首,惊呼一声,随即又是有些不甚确定地打量了那把匕首好几眼,终是肯定了。
只见他蹙起了眉头,的确,灭魂据说是一个非正非邪的怪老头所铸,锻造该匕首所有材料难寻不说,耗时也颇久,共九九,八十一年。那匕首吞了老头全部精血才得以出炉,出炉那日便是一阵天地异象,九重云雷皆未除去这反天反地的宝贝。
自此又是一段血腥的掀起,后来听说是落入了那时魔族之尊风夙手上,正道自是不平,却也奈不得他何。好在最后出了个樊音,让一切的故事都结束在了血骨岭。
而此时竟然出现了灭魂,穆南眉头早已拧成一个川字,一种阴谋的味道散漫开来,却是只能让能瞧个大概,摸不着半点头绪。
“师尊。”穆南盯着林疏行的视线里粘上了心痛。灭魂,灭魂,便如其名,一刀下去能搅碎任何人的魂魄,世上无药可治,无能为力。他看见生命碎片一点点地从他师尊身上快速地流出,他看见他魂魄的变淡消逝,他看见他一把抱住妇人,明明虚弱至极疼痛至极却还是竭力地缓和语气,一遍遍地喊着:“娘。”
“师尊。”穆南上前一步,想将那个疼得快站不稳的男人圈在怀里,他终于明白上一世的那个师尊早在今天便已经死去,那个伤他,打他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师尊。双手从林疏行体内穿过,感受不到一点衣衫的质感,半点肉体的实感。
他,在这个镜像中,只是一个局外人。
“婉言!”尖锐的男声再度响起,那妇人的眼神再次被一层的雾蒙住,一种挣扎的痛苦在其中弥漫开来。只见她双手握住了剑柄,却是迟迟不曾动手。一小股血迹渐渐从那妇人的嘴角开始流出,那妇人瞬间便像是一个已趋向风化的老者,枯树皮般的手颤巍巍的伸向林疏行的脸。
“疏儿……”一声呼唤,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大滴的泪水从曾经那双美眸里滚落出。她最终还是合上了眼,以自身的了结来断了身后人的操控,也换得了她孩儿一息残存。
“娘——”林疏行扑在那妇人身上,着了魔一般的拼命有袖子擦去妇人嘴角越淌越多,越来越艳的血迹,一切徒劳。
只见他像个疯子一般的拔出灭魂,拼尽全身的力气冲向那个男人,匕首泛着尖锐的寒意。
“你给我去死啊——”嘶哑的痛苦声从他的喉管里发出,那种声音听的人心底一颤,一种绝望,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无外乎此。
“快死的人,拿什么和我说这句话。”林家主面上扭曲,一扬袖,一阵气劲便将林疏行掀飞半丈远,眼底的轻蔑一闪而过,淡漠至极的说道。
“你!”林疏行睁大了眼,眼底的神情刺痛了将一切都收入眼底的穆南的心。然而那男人却是冷到了骨子里,把玩着扎入林疏行胸口的匕首,勾起半点嘴角。
“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人从此怕是再也回不来了。”林家主边说着便将匕首更递近了一步,喷涌的鲜血落在他脸上,更像是一个从地下爬出的怪物。“呵呵,没事,没事,会有人带你回上寒宗的。”
“师尊,师尊……”穆南跪在林疏行面前,撑在地上的手在打颤。他一直以为自己所承的痛已是百倍,却不曾知道这个人承受的更甚。
“你叫什么?”
“林疏行。”
“你是谁?”
“上寒宗宗主座下弟子。”
“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