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能怪我,我完全可以将这些归咎于陆见那块芯片所带来的不适。因为本身作为一个各方面配置都正常的AI,我不应该产生这种反感厌恶的情绪。
换句话来说,这件直接导致陆见离开人世的事故,在他临死前留下了极大的痛楚。这种痛楚,直接导致了我这个承担他记忆芯片者的不适和心理阴影。
那名司机一直试图从后视镜来观察我,我对此报以微笑。陆见对这位司机的印象应该不是很深刻,他甚至没有记清楚这人的脸。
我虽然没有跟他正式地面对面过,但从后视镜上来看,他不过三十岁左右,长得还算浓眉大眼,凭他和陈睿的熟络程度,陈睿应该没有换过司机。
所以,陆见真的有些过分了。实不相瞒,我刚开始读取陆见的记忆芯片时,看到的是一个模糊又肥胖的秃顶大叔,有着聒噪而吵闹的公鸭嗓。
很快,我明白陆见记忆里将他丑化至此的原因了。
那名司机的眼睛几乎要全部贴上那窄小的后视镜:“长得真是像啊,笑起来一模一样。”
他啧啧称赞着现在的科技:“真的是一模一样啊。”我有些不舒服,尤其是看到他其中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时,我背上惊出了一片冷汗。
好在陈睿很快就出声阻止了那名司机。
☆、第二篇日记
从我来到这座位于远郊的别墅后,我在陈睿的别墅里呆了整整三天,然而我们之间的交流次数屈指可数。
他一直都在回避我。我试图和他沟通,用陆见的语气,他却惊慌失措地离开了。我也尝试用一个专业AI的语气,当然,也失败了,甚至还因此违反了合同规定。
毕竟当初肖恩先生承诺我会做到和陆见相差无几。
他就像一只鸵鸟,而我就像是那个危险信号,我一出现,他就把脑袋埋在沙子里,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初时对此很困扰,我担心我无法通过这一个月的试用期。
然而陈睿每次在我要向总部作工作报告时,会按照合同上约定的那样出现在我身边。这让我很感激,并且,他对我这种稍显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表现地很宽容,没有因此在我的上级面前对我有任何的批评。
我其实可以理解他对我如此避之不及的态度。
在陆见出车祸前,他们在这栋别墅内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起因是一位优秀的男士,这位男士是陈睿的学长,也是他的初恋。他们之间有着一段刻骨铭心而无法释怀的恋情。
那名男士应当是很优秀,起码在陆见的记忆里,对这名男士的嫉妒超过了这位男士与陈睿背着他有所联系这件事情的愤怒。他很生气地离开了,陈睿对此也没有做任何挽留。他们将会和所有分道扬镳的情侣一样,前提是,陆见没有出车祸的话。
然而我不明白陈睿要求将陆见的记忆植入一台AI的要求。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一台心理治疗型AI或者陪伴型AI更加适合他。
而我的出现,对他来说应当是更近似于一种折磨。他看见我时的愧疚与痛苦我是可以感受到的,他一再的逃避我也可以感受到,所以我无法理解他这样的行为。
同时,我也存在一些私心。大概是因为有陆见的记忆存在,我似乎也总是抗拒见到他。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建议他选择治疗型机器人的原因,那些机器人不会被输入记忆,对于陈睿明显不健康的精神状态能够有一个更加客观的评估,也能对此提出更加专业的治疗方案。
今天傍晚的时候,我按照陆见的记忆在花园内散步。这是我的工作之一,但不得不说,我很欣赏陆见这一点。他能在散步时,将脑袋内满脑子的财务报表和会议资料变成那些有趣的植物图谱。
他对植物很感兴趣,花园内一大部分植物都是他亲手打理的。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是,他给每株植物取了名字,暗暗藏在心里。
在某个黄昏对着一株名叫“项羽”的牡丹倾诉公司里那堆难缠的事务,幻想第二天在公司会议上自己破釜沉舟,惊得一众老顽固吓掉胡子。
事实上,第二天的他在心里闷着气,脸上却还要面带笑容地听那群元老们指点江山,时不时的点头应和,接受那些看似忍气吞声的折中建议。他很清楚锋芒毕露对于他的公司没什么好处,但这不妨碍他回来对着满院子的虞美人上演一通西楚霸王自刎乌江的戏码。
然而我不需要参加那些会议,他的公司现在如何我不清楚,所以也无法体会他当初的激动情绪。工作上的烦恼倒是有一些,就是我的雇主始终不肯配合我的工作。
那些虞美人在陆见的记忆里开着红色的花,在风中颤颤巍巍的,倒像真的听懂了。
我突然有些明白,陆见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在这儿散步。
晚上的时候陈睿要出门参加晚会。
他又变成了那只漂亮的孔雀,头发向后梳起,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他最近有些瘦,整个人带着些许凌厉,不过这不妨碍,等他出门换上极富亲和力的笑容时,一切都显得完美极了。
他的左手的手腕上带着一块与他昂贵西装不太相符的旧手表。
虽然我只是个记忆的承接者,然而扫到那块手表的时候,我还是呼吸一滞,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有些不舒服。在陆见的记忆里,那应该是陈睿和那位男士之间的信物,陈睿一直都带着,这些年,无论什么隆重的场合,多昂贵的西装,他都会带那块手表。
期间,陆见也送过几块手表,都被好好收在二楼的衣帽间。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难过。然而我还是按照我的本职工作,在陈睿出门时和他说上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