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挣开,叹道:“你闹些什么?就为我叫了一声‘唐永年’?你父亲不是……”
少年又扑,紧紧搂住他的腰:“他要杀我。昭,我不是故意气你的。我不姓唐,我心里难受……”
展昭惊愕,呆了半晌才问:“怎么回事?”
于泽死前,讲了一个老套的故事。少年的母亲未婚先孕,浪荡子一去不返。老父老母不堪羞辱,急备厚奁欲将独女下嫁。其时唐棣居乡中,年少未发迹,贪图女家钱财,娶了母子过门。产子不久,新夫人与岳父母先后撒手人寰,家资尽落唐棣罄中。复娶继室,其后之事,不必尽说。
唐门出了不肖子,嘲笑之余,无人责备唐棣养子不教。都道他怜念少文,幼年丧母;纵然娇惯些,慈父之心,何错之有。
前情后事,于泽桩桩见在眼里。也明白此子成材成器,全不由他;惟盼他平安长大,有朝一日,自立门户。
谁知京中变起,唐棣将官场的党争之祸,延及家门。一面串通江湖人,挑动民众攻陷唐府,反以受害者自居,趁机伐异;一面暗令截取少文为质,借刀杀人。
不料密谋之事,被于泽无意听到。遂于乱起时,偷将少主人携出。临走唤一名僮仆着少爷衣饰,留在少爷房中。后果然被误认,断崖上伤了性命。
于泽未及说出,雨夜死士的来历。或者,他也并不完全知道。
展昭想到那一夜,企图潜入少年房中的黑影。如果不是唐棣安排,幕后还有着什么。
抚着少年的肩,许久他问:“永年今后打算如何?”
少年抬头,认真道:“你说。我听你的。”
那眼神,令展昭无言。忘记前尘,做普通人,他可以有所选择吗。展昭又能怎么选择。也许就这样,一日复一日,人生原本也没那么长。
秋风起时,展昭奉旨回京复职。一入汴梁城,百废俱兴,满眼又是平静如朝日的港湾。被暴力埋葬的,随风波流远去,痕迹日益淡薄。庙堂之上,率土之滨,谁都是最明白,自己存活的所需。
那其中,不包括某些记忆。
大人似乎苍老了些,但平安依旧。这难道不是他最后,惟一还想要的。
至于经过,结果,其他。已去的,再不必细说从头。
将永年交给公孙策,展昭心里一阵轻松。从此不用担心误人子弟了。
少年却哭丧个脸,牵着他的衣角死也不放。
昭,你教我吧,你教得最好。
公孙策不动声色抚着胡须。昭?
展昭好脾气地笑:“我公务在身,不得闲。公孙先生的学问,京城里数一数二。能受教于他,是你的福气。”
少年望一眼公孙策,低头说:“我不想和他睡。”
此言入耳,公孙策险些背过去。这是唱的哪一出。
展昭尴尬得不行,涨红了脸小声呵斥:“不许胡说。单独给你备了房间,哪用跟谁睡。”
好说歹说,哄顺了小爷。公孙策招手道:“展护卫,你随我来。”
展昭擦一擦满头大汗,跟到房里坐下,自觉伸手。
公孙策忍不住笑了。搭过脉,点头说:“尚好。如今秋凉,切忌受寒。再者,最好不要上火。”
展昭听去,‘上火’二字咬得格外重。便也笑道:“先生见过白兄了?”
公孙策道:“有事无事蹲到房顶去,想不见也难。”
展昭起身一揖:“展某离府多时,白兄常来相护,是出于好心。行为若有不恭处,请先生多担待。”
公孙策笑着还了一礼:“闲话而已,展护卫莫要想多了。你的话我已转达,依我看……白少侠貌似冲动,倒不是一味莽撞之人。”
展昭点头,不确定他想说什么。
公孙策又道:“在下是说,展护卫有些时,可以不必过于不放心。比如方才,比如,对白少侠。”
展昭心里一动,随即笑了:“先生所言甚是。不过先生,展某没有……”
公孙策接口:“没有不放心?你说这话,是不教我不放心你吧。但不知展护卫把唐家公子带在身边,不对人明言,又是打算让谁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