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久行秋猎,城郊左近诸山封禁,供王族子弟围狩。两代王妃又都是西夏人,幼习弓马骑射,因此眷属随行游乐者不在少数。
一日清晨,展昭离帐,永宁跟出来帮他系好斗篷,望见永年与妻李奕各牵着马,往山隘口追追打打跑去。
永宁恍若未见,叮嘱说:“山间早晚寒凉,莫要迟归了。”
展昭答应着,眼望山缘说道:“似乎在吵嘴。”
永宁瞟了一眼,笑道:“在家也如此。无事,小孩子闹闹便好了。”
展昭讶然道:“小孩子?你也只大他两岁而已。怎么说话像……”
永宁接口:“像老婆婆么?谁让你像老公公。”
沉默片刻,展昭说:“我本是个无趣的人。此生跟着我,只怕闷坏了你。”
永宁抬头望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助:“官人,你怕我后悔么?我不会。除非你不要我,否则……”
展昭叹了一声,抚抚她肩膀轻声道:“不过随口一说,想到哪里去了。”
永宁两手抱住他,侧头靠在胸前:“可是我怕。怕你留下太委屈,有天会受不了。”
展昭扳她离开,眼望眼说道:“那别让我回到家也受委屈,可好?”
永宁用力点点头,泪光溢出眼眶。
展昭替她抹一抹,微微吸气:“风大,进去吧……”
话音未落,暴起的叫骂声随风入耳。二人吃惊转头,永年和两匹马已看不见了,李奕独自站在草地上,冲山前胡乱跺脚。
永宁一提裙摆,急忙跑过去问:“怎么了?弟弟呢?”
李奕恨恨道:“他要一个人进野象谷,我说我跟着,他非不让。还把我的马惊跑了。”
永宁又一惊,望着无人的隘口,结结巴巴空问:“真、真的一个人去了?”
展昭赶来听见,安慰说:“王爷前几日也是独自行猎,娴熟得很。想来不会出事。”
永宁惶然转向他:“可,可是听说野象谷,以前没有猎人单独进去还活着出来过……”
展昭一怔,随即翻身上马。临走掉头说:“莫慌,我去带他回来。”
李奕还要向前冲,被永宁死死拽住,扭头往营地奔去。
展昭驰入谷口,两旁杂草灌木夹道,路越来越窄。前行一段,不得不下马,贴着一侧黑黢黢的峭壁,低头探路。狭长的谷道一段段曲折延伸,风行不利,走走便觉闷热无比。蛇虫也甚多,蚊子大如会飞的螳螂。
行到两端视野被堵回的一点,展昭蓦然定住。反手缓缓抽剑,猛然斩向脑后。喀喇一声削断树枝,一条两尺长的蛇尸,跟着软趴趴跌落脚后。
这一回头,瞥见侧上方石崖中一洞通天,丝丝凉风灌进来,离近了一吹,竟连打两个寒噤。展昭将松开的衣领重又系好,手扒着苔藓仰头往洞中看,意外瞧见大收获。
沿着洞壁,有个人手脚并用,蠕动着努力向上爬。
展昭不由喝道:“永年!”
永年手上一滑,险些掉下去。低头看见他,狂喜大呼:“昭!昭!快上来!”
展昭三两下攀到他身侧,挥剑砍去两只大蜘蛛的脑袋,扭住他斥道:“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跟我回去!”
永年使劲从他手中挣脱,喘着气说:“我不!下面热死了,毒蛇跳蚤还追着人跑,好恶心。”
展昭又好气又好笑:“上面就没有毒蛇跳蚤了?还是你打算住在山顶,一辈子不下去了?”
永年大喊:“不下去就不下去!反正回去也没什么意思。”洞中回音剧响,哭腔被放大许多倍。
展昭气恼,提住他衣领欲往下跳。永年忽然松开手脚,整个的悬空抱住他,脸蹭着脖颈痛哭:“昭,我不想过没有你的日子。这回,这回你也来了,我天天能看见你,应该很开心的;可我还是比什么时候都想你,怎么忍都忍不住。怎么办?死了可能就不用想了……”
展昭被坠得胸口发闷,不能想也不能答。一咬牙环住他,几步跃出洞顶,往平地两手一放,走开立在崖畔。
山坡下谷地凹陷,浓雾笼罩着丛林莽莽,犹如蛰伏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