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应声打量她,默然摇头。
女子抿嘴笑道:“婢子妄语,你自是记不得。我是松江茉花村人氏,丁总兵府上的丫鬟。从前在家侍奉小姐时,见过你。”
展昭目光一闪,闭口不言。听女子续道,“我随小姐出阁,姑爷是此地常州人,姓辜,常年行商在外,就将一半老宅子,借与族兄开馆行医。我时常随小姐来,帮手捣药,略学得些皮毛。这位辜大夫专治小孩,脾气也便像个小孩了。展大侠莫笑他,他人心是好的……”
展昭听不见多少,只知丁月华此时,似乎是在这里的。
女子自顾说完,拿起桌上药方出去。不一时端来托盘,上面晶莹白亮一小碗桂藕羹,细细散着甜香。她放下笑道,展爷请随意用些。我已禀过小姐,稍后过来。
第35章第三十五章庭燎之
展欣睁开眼,睫毛一闪轻声叫,爹爹。向父亲张开手臂。
展昭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脸颊问:难受么?
展欣摇头,趴在他肩上弱弱地说,我做了一个梦,你拉着我的手,和桃花站在一起。好多桃花,好漂亮。
梦里还有外婆和母亲,她没说。摸一摸衣领问,我的金锁呢?
展昭想起离家前,摘下来放在她枕头下了。默然伸手襟中,取出藏之几年的白玉锁片,给她挂在颈上。
展欣低头看了良久,眼睛亮闪闪地笑了:爹爹,我喜欢它。把我的跟你换,好不好?
展昭摇头微笑,不用换,都是你的。
不,我要给你。展欣说着又趴到肩上去,忽然看见床帐后的丁月华,好奇地问,你是谁?怎么在我家……咦,不是我家?
丁月华笑起来。展昭也笑,告诉她,这是丁姑姑。叫姑姑。
展欣听话地叫,姑姑。我是不是做梦跑到你家来啦?
丁月华点点她的鼻子说,是爹爹抱你来的。你生病了,把爹爹吓坏了。
展欣玩着父亲的耳垂安慰,别怕,我就是困了,睡了一觉。咱们回家吧,我想忠爷爷了。
展昭点点头抱她起身。丁月华跟出送到门外,展欣叫道,姑姑不要送了。明天你到我家来玩,我剥莲子你吃。
展昭亦回头说,月华,若不介意,闲时来家再叙。
丁月华怅然止步。聚首匆匆,他只说还乡葬妻,再便不肯多言。体谅他心念幼女,忧急中更添无奈苍凉,许多话翻转胸中,只是不得出口。此时眼看他落寞背影,她不觉眼眶发胀,一颗心惶惶急跳---回首年少已远,你我此生,究剩下几多日月还可等待?
不假思索,她张口呼喊:展大哥,月华刚自茉花村来。
五哥回了陷空岛。
你可是教人送药给他,是个少年?
五哥将他留下了。
一句一句,说完已是泪满衣襟。她不由自主,向他迈进,咫尺外又堪堪停住。
展昭只是一顿,微侧头笑了笑说,月华,多谢你。随即向前,急步远走。
他找到永宁种植的还魂草,带回江南。交给于远,命他送往陷空岛。卢夫人看见,当知于配药时做参考。
他迈步如遁逃,不敢多留一秒。不敢问,他如今怎样,身体痊愈了吗,称心顺意否。
不见不想,又有什么好问。展昭展昭,他心里叫自己的名字,如今你还想怎样。
以为死去的心,忽复起跳。原来人世间,终有那么一些心之所在,像风吹万里冰封解冻,汪洋似海春潮;骨硬志坚如山,他也难说抗拒。
也许夜半扪心,只在自己眼中清明。
秋水畔,烟波浩渺。他落马久伫,风翻长袖飞舞,写一卷秀拔端凝,与天地同往尽头。
少年的他说,月下银白的香雪海,蒹葭苍苍。是谁宛转在水的中央,诉说流传千古的荡气回肠?
却原来,道阻且长,又是谁和谁的相望,心甘情愿的歧路彷徨,不失不忘。
他转头望依在身边的小人儿,浅浅微笑。
小人儿震惊的张大眼,问他:爹爹,这是什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