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形势,”雷狮提了提音量,空出一只手面无表情地掐住了莱娜的脖颈,迫使她像一只濒死的天鹅般高高抬起头来,女哨兵立刻从喉管中吐出了痛苦的呜咽,“你的人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你是哪来的自信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我们做交易?”
鬼狐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似的笑了一声,完全没有往莱娜的方向看上一眼:“她只是我成千上百个棋子中的一个,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你们要杀便杀。倒是我这里的筹码,大概会是你们非常感兴趣的了。”
原本还在不停激烈挣扎的莱娜在听到这番话后像被按下了休止键一样停下了所有动作,雷狮轻轻啧了一声,放开了钳住她的手,女哨兵像一个被断了电的人偶一般深深地低下头去,再也看不见任何表情。
安静的空气中传了枪械部件摩擦碰撞的细微声响,鬼狐闻声,抬眼再次看向金的方向,看到那个金发的向导微垂着头,将手枪插回了大腿外侧的枪袋里,慢慢走到了他和格瑞之间。
“我最讨厌的,就是像你一样,不珍视自己的亲人与同伴的人。”金抬起头来直视他,蓝眼睛里带着远超他本身年龄的坚定和果决,字句清晰地开口,“我不屑和你这样的人为伍。”
听到这样的回答,鬼狐的表情微妙的扭曲了一下:“说教的话,还是留到以后吧。你当然可以杀了我,只是如果我死了,你的哨兵追查了近十五年的‘那件事’,就再也不可能水落石出了。”
鬼狐话中隐晦的指向,让格瑞和金心中同时一惊。银发的向导没有错过面前这二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一种报复的快感慢慢从心底升了上来:“喔?这倒是让我吃惊了。本以为结合哨向一定对彼此是掏心掏肺的信任,没想到居然也有隐瞒了的小秘密,倒让我这个外人钻了空子了。”
“——金向导,你不知道吗,”鬼狐闲散地抱胸站在原地,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来,“关于你的这位结合哨兵、史上最强的S级,在一夜之间被人屠杀了父母,并强行注射了未开发完全的违禁药的事。”
“——闭嘴!”鬼狐的话被格瑞的一声压抑已久的低喝打断,伴随着灰狼由远及近地嚎叫,格瑞握住了由精神体烈斩直接具象化而成的绿色刀型武器,在瞬息之间携着凛冽的疾风直冲鬼狐天冲的面门而去。
金还没有从刚才获得的震惊信息中回过神来,便看到发动攻击的格瑞突然像被什么狠狠击中一般,身体失去了平衡,在半途中就摔向了地面。他高声叫着格瑞的名字冲过去扶住他,在看到对方腕上急促急促闪动的那一点红光时,险些心跳骤停。
格瑞用肩膀将焦急的金隔开一点,脖颈两侧的青筋暴起,咬牙半跪在地上承受着自左手手环中发出的电流。惩戒模式下的电击使他的整个左半边身体都陷入了麻痹和剧烈的疼痛。金全然不管格瑞的阻止,双手环着哨兵的肩膀就想发动向导的力量为他舒缓痛苦,没想到自己金色的向导触角刚刚进入格瑞的精神领域就被一面竖起的屏障牢牢挡在了外面。
金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僵在原地,寒意流窜过身体内的每个角落。第一次,他第一次被格瑞的精神屏障挡在了外面。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格瑞,嘴唇启合了几番,才勉强挤出一句话:“……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格瑞仍然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不去看金,只将双手紧握成拳,不发一言。
趁着一时慌乱,鬼狐的精神体狐狸立刻用嘴叼起地上一把在不久前的混战中掉落在地的枪送到了鬼狐手中,他迅速将枪上膛,然后对准了格瑞的方向,沉声道:“看来今天确实不是个谈话的好时候。”他保持着举枪的姿势,在面前三人紧迫的日光下慢慢往出口退去,身形慢慢隐匿在外面的浓雾之中:“不过没关系,我还有的是时间……金向导,”他将枪口转向依然扶着格瑞跪在地上金,面上还保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记住我们的交易,后会有期。”
改造人哨向的事件在与鬼狐的第一次会面后暂时告一段落,虽然没有抓住幕后元凶,但也没有再出现新的受害者。整个行动中有多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雷德和安迷修回到二塔治疗,剩下的凯莉、雷狮以及金等人,也在第一时间被送入了一塔疗养部进行医治与疏导。
紫堂幻抱着一小篮新鲜的水果站在病房前踌躇了许久,他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做好了心理建设,悄悄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单人病房的窗帘拉开了一半,冬日惨淡的阳光穿过院子里嶙峋的枝桠投射在窗前的一小块地板上。紫堂猜测中本该还在沉睡的人此刻却出乎意料的醒着,靠坐在病床上,左手上打着点滴。听到开门的动静,金才将原本望向窗口的视线收了回来,慢慢转过头看向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的紫堂幻。
他明显地楞了一下,却又立刻露出一个温暖灿烂的笑容来:“紫堂,你来啦!”
“……嗯、嗯!”看着金的笑脸,紫堂却感到猛地一阵鼻酸,他赶紧低头推了推眼镜以掩饰自己的失态,又立刻调整好表情快步走了过去,将水果篮放在金空落落的病床床头,自己坐在床边的一把空椅上。
“感觉怎么样,金?”紫堂关切地询问道。
“啊,早就没事了,”金笑着冲他眨眨眼,又指了指自己手背上的针头,“只是葡萄糖而已。凯莉,雷狮,还有安哥他们,他们怎么样了?还好吗?”
紫堂用力点了点头,勉强撑起笑脸回应他:“没事,虽然现在暂时还没恢复意识,不过我去那边打听过,治疗师说情况已经稳定了,清醒只是时间问题。安向导的话,据二塔说恢复得也不错呢。”
听罢他的话,金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扎针的右手手指一直无意识地卷着白色的被角,紫堂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心里实在难过,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臂轻声安慰道:“金,大家都很好,也都希望你早点好起来,真的!我,嗯,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的,在你出院之前。”
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蓝眼睛里映着流动的光线:“我真的没事。说起来这好像是我短时间内第二次进这儿了,这边的治疗师和护士都很好,我一个人也没有关系。啊,听说在我没醒之前丹尼尔塔长也来过了,所以别担心我呀,紫堂。”
紫堂幻咬了咬嘴唇,仍旧没有放开手,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再次艰难地开口道:“……金,关于格瑞的事,我知道你一定很担心他,但是……”
金的呼吸一下子慢了下来,他的睫毛在听见那个名字的瞬间下意识颤了颤,然后缓缓垂下了眼帘。片刻后,紫堂感觉到一小股力量拽住了自己。他讶然抬眼,看到金右手的手指死死地拉住了他袖口的一小片布料,力量大到那只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的地步。
金的喉结快速的上下滑动了几下,再开口时,那双与自己对视的蓝眼睛里竟带上一丝紫堂幻从未在金身上见过的激烈情愫:“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他们不准我询问关于格瑞的任何事情,他没有来看过我,也没人告诉我他到底怎样了。”
“紫堂……”金费力地撑起身体,目光中的急躁和希冀再也隐藏不住,他的声音带着缺水般的微微嘶哑,“我想见他,我想见格瑞,拜托你……”
“……”
在紫堂幻的印象中,金是他所认识的一塔中最为特别的一个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永远无所畏惧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永远毫无保留地对每一个共事的同伴微笑,连向导素似乎都带着一股午后阳光般的味道。他从来不会因为哨兵向导资格执照上电子印刷的那一个字母等级区别对待身边的人,金的善良与纯粹让他成为了紫堂幻生命中第一个真正结交的好朋友。
他是真的也想为金做点什么,否则也不至于到了一听见这句近乎微弱的祈求就红了眼眶的程度。
紫堂幻咬牙猛地站了起来,差点掀翻脚边的椅子。“金,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他一面冲金喊道,一面飞快地跑出了病房。约莫过了十多分钟,紫堂才再次出现在病房门口,微微喘着气,迅速拉住了金的手,目光灼灼地开口道:“跟我来!”
金没有时间询问紫堂幻都做了些什么,太久没有自由活动使他在他翻身下床时脚下一个踉跄,多亏及时撑住了床沿才不至于摔倒。他都来不及穿上拖鞋,赤着脚便冲出了病房,顺着走廊一路疾跑。跟着紫堂路过医疗部办公室时他才发现所有办公室的大门都大敞着,里面值班的治疗师和护士竟都趴在桌面上昏昏欲睡。金心下一动,某种情绪在胸腔里快速的膨胀起来。
两人一直跑到这一层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门口,紫堂才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气喘吁吁地对金道:“我已经把看守的哨兵暂时引开了,但还是要抓紧时间。金,格瑞,他就在这里面。”
金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间明显被强化过的病房。门需要生物锁密码才能进入,外侧的墙壁没有任何窗户,只有最右端留有一台小小的监视器。
他快步走到那台监视器的显示屏前,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看到了“病床”上的银发哨兵。
格瑞裸///露着上半身背对金的方向侧躺着,双手和双脚上都有相同的监控环限制着他的哨兵素水平,连着监测导管接在床边的几台机器上。从小小的监控器画面中,金看到格瑞受过电击的左膀还缠着绷带,上半身的其他部位也遍布着像是激烈挣扎后产生的伤痕。哨兵一动不动,看起来平静地像一潭死水。金用食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镜头里格瑞身上那些尚未处理的伤口,就在这时,房间里面的哨兵也像是突然感受到什么一样慢慢转过身来,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也被黑色的布巾蒙住了。一种共鸣似的的疼痛与悲恸突然在向导的大脑里轰然炸开,金疼得叫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从眼眶里一滴一滴砸在监控画面的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