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格瑞。
他在心里一遍遍喊着自己结合哨兵的名字,完全忽视了身后紫堂幻焦急地提醒他看管哨兵回来了的声音,直到有人从后方抓住了他的肩膀。
意识到来人的目的,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暴起的怒意,猛地回身挥起了拳头,狠狠砸在了那个看管哨兵的脸上。
走廊里瞬间骚乱了起来,紫堂幻拼命抱住金的腰部拖着他以防金再次失去理智在医疗部和其他哨兵发生肢体冲突。听见楼上的打斗声,更多哨兵从下层跑了过来,试图制止金的行为。然而在混乱中突然爆发的精神控制网却在下一秒将来者尽数死死地制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还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金发向导从地上站起来,在所有人恐惧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向那个瘫倒在地的看守哨兵走了过去,弯下腰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口。
金的脸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抹去的泪痕,原本湛蓝如晴空的瞳孔此刻却隐隐地散出肃杀的暗红色。
“我要见丹尼尔,”他居高临下看着那个哨兵,一字一顿道,“带我去见他。”
TBC
第十二章
“今天的晚餐是——煎饼和炖菜。”
秋将盘子稳稳地放在桌子上,一边拿被烫红的指尖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一边指挥着身边的弟弟:“金快去厨房多拿一份碗筷,顺便把手洗了,然后坐下来吃饭。”
被叫做金的小男孩背着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表情颇不满地盯着自己的鞋面。秋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只好耐着性子走过去揉揉他地头发:“又怎么了?”
“我才不要……”金撇嘴嘴转过脸去,小声嘟囔了一句。
“不要什么?”秋伏下身子更凑近他追问。
“——才不要和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金像是受不了了似的大喊了一声,蓝眼睛倏得瞪大起来,迅速蓄满了可以称之为委屈的情绪。
秋楞了愣,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她轻轻叹了口气,抓着金的左手把他半强制地拖到餐桌的另外一端。那里的一把椅子上正坐着一个与金年纪相仿的男孩,他的银发披散至肩膀上方一些,右侧脸颊上还粘着一块纱布。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从简素的衬衣里露出一对极瘦的腕子,稍长的刘海挡住了他大半的表情,金只能从侧面堪堪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大病初愈般苍白瘦弱的身形。
秋用另一只手轻轻环住银发男孩的肩膀,语气和缓地冲金介绍:“他叫格瑞,今后就和我们一起住在这里了。”她顿了一下,又转回头去对格瑞说道:“格瑞,这个孩子是金,我的弟弟,这几天你就暂时睡在他的房间里吧。”
短时间内先是被告知今后的生活中要加入一个新人,又被姐姐单方面宣布必须与这个人分享自己的卧室,金对格瑞的初次印象立刻降到了零点以下。他忿忿地扭头走进厨房拿出一对新的碗筷,放到格瑞桌前时故意发出了大大的噪音。银发的少年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原来他的眼睛是紫色的。
金被自己关注的东西吓了一跳,逃似得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埋进餐盘里开始大口扒饭。整顿晚餐,金一直若有若无隔着一张餐桌的距离观察着对面的人,而格瑞似乎没有什么胃口,甚至没有主动夹过任何一点菜,只是将秋放进他碗里的食物一一吃完了而已,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往日只有他和姐姐的餐桌一直很是热闹,现在明明人数增加了,气氛却反而沉默凝重了起来,金默默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炖菜,感觉连带着佳肴的滋味都变差了些似的。
金趴在房间的地板上玩自己前几天刚在外面闲逛里捡到的一副世界地图拼图,忽然感觉到一滴水滴在自己露出的后颈上。他吓了一大跳,怪叫一声跳开,这才发现刚洗完澡的格瑞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尚未擦干的银发上有水滴沿着发梢一滴滴的砸落在下方的地面上,很快便汇聚成了一滩。
“你,你进来了怎么也不说话啊,”金结结巴巴地冲他喊道,“太吓人了吧!”
格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视线慢慢转移到了地上那副还没完成的拼图上。他穿着金的一件旧T恤当做睡衣,竟然还算合适。金看着他慢慢俯下身去,把刚刚自己凑上去的一小块拼图抠了下来,移动了一个方位,在正确的位置重新拼了上去。
“你拼错了。”他缓缓开口道,声音又稳又轻。
金噎了一下,跑过去又不甘心地确认了一番,最终也无话可说。
“话先说在前头,”金不服气地冲格瑞走向床边的背影说道,“不管是住进我家还是要把床分一半给你睡,那都是姐姐的意思,我可没有同意的。”
“反正,就到目前为止,我可还是很讨厌你的啊!你别搞错了!”
“喂,你听见没啦?”
银发的少年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脱下鞋子后便自顾自爬上了床,安安分分地占据了一半的面积后便想侧身躺下。那头的金看着他的动作,连忙大声喊了几句“枕头枕头”,跑过去一把按住格瑞的肩膀不让他继续动作。
金发的男孩气势汹汹地打开自己的小衣柜,从中翻出一条印着小熊头像的干毛巾,踩着床垫跳到他身侧跪坐好,一把将毛巾覆上了格瑞湿漉漉的头发,胡乱地揉了一通。
“我们只有一个枕头诶!”金凶巴巴地向面前的人说教,“要是被你的头发弄湿了,我要怎么睡啊?还有,姐姐说过了,不擦干头发就睡觉的话,第二天会生病的,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金替他擦了一会儿,又向下拉住格瑞的两只手隔着毛巾放到他自己的头上,假模假式地命令道:“自己擦!等全部干了之后才能躺下啊!我去洗澡了。”语罢,便蹦下了床铺,向外面的浴室跑了过去。
等到金洗漱完毕回到卧室时,格瑞已经躺在了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他轻轻哼了几声,不情不愿地爬上了床的另外一侧,钻进了已经沾上另一个人体温的被窝。
金是在半夜被格瑞紊乱的呼吸和短促的呜咽声惊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爬坐起来,下意识往身边一看,便立刻被脸色潮红浑身汗湿的格瑞吓懵了。金发的孩子不知所措地趴过去轻轻摇他的肩膀,试图用小时候秋哄自己睡觉时的做法对待格瑞,没想到银发的少年挣扎的力道惊人,一挥手差点把金整个人从床上推了下去。金借着窗外隐约的月光看他微张着嘴却一副濒临窒息的模样,吓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跳下床跌跌撞撞地跑向秋的房间,将自己的姐姐叫了过来。
等到秋被金抱着胳膊拖到床边时,格瑞的情况已经变得愈发严重。他像是陷入了一场梦魇,不停地低声梦呓着一些破碎的句子。秋眸色一沉,单手制住他胡乱挥舞的小臂,轻轻靠近格瑞用温暖的掌心一遍遍抚摸他汗湿的额头和脸颊。金不安地关注着格瑞的表情变化,银发的少年在秋的安抚下似乎冷静了一些,挣扎变少了,原本紧紧皱起的眉头慢慢放松下来,就在这时,金清晰地看到一大滴眼泪从格瑞的眼角慢慢滑了下来,顺着他线条尚未分明的额角一路滚落,最终融进了枕头的布料中,晕开一朵小小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