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第二日便见江楼边临窗而坐一对年轻公子,窄袖宽袍华衣暗绣,举手投足里透着轻缓从容,眉目间风韵生秋。年长的那个动作娴熟,正挑着蟹壳,微微倾身向前,教年少的那个如何剥来吃。
从前在城门喝酒,这师徒俩差点被当成父子,而今来来往往的忍不住多看两眼,只觉得一派融洽,说不出的温柔情貌,任谁也不会觉得那像是父子了。
夏夷则同清和吃着吃着,突然听到门口一阵喧闹,扭头去看,只见寒光闪烁,不知何时那热闹喝酒的众人里有二人拔剑相对,满堂宾客既惊又怕,还带着点看热闹的激动,莫不暗暗兴奋地看着。
清和抬眉看了两眼,低头继续剥螃蟹。夏夷则转过头,脸上难掩好奇,“师尊,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恩怨?”
清和攒了一壳蟹黄递给他,“大概吧。”
夏夷则一边吃,一边回头看。白衣的那个打扮只如翩翩书生,衣袂随风飘动,自是不俗;锦衣的那个腰佩宝坠,头着玉冠,还顾得一挥折扇刷出扇底一片风流。
夏夷则看得唏嘘不已,对清和道,“师尊,他们行走江湖,穿得这样白,居然不怕脏。这都近九月末了,还拿着扇子,也不怕冷。”
清和正端着酒盅,猝不及防一笑差点洒在衣服上。
“自然要白衣不染尘,才能配得上无双公子这四个字。那一个嘛,若不能处处风流毕现,怎么好意思名称斐然。”
夏夷则虽然未涉江湖,也因着清和的缘故拜访过些前辈,偶尔也听清和说起些武林轶闻,更因着手中那些暗线和情报,对世间事并非一无所知。清和说起的这二位可谓名动天下,夏夷则一时兴奋起来。
“师尊,难道这就是无双公子叶成楼,还有天下第二那个什么、什么斐然?”
“不错,正是叶成楼和南宫斐然。”清和敲了敲徒弟面前的蟹壳,“快点吃,凉了再吃伤脾胃。”
夏夷则又想吃,又忍不住频频回头看,索性端着酒盏坐到清和身边来,二人并肩看这一场热闹。
恩怨情仇纷繁复杂,一时半会,他俩如何听得明白,只见转眼剑光缭乱,那二人就于这狭窄桌椅间打了起来。
清和将夏夷则往身边拽了拽,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这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夷则好好看着。”
夏夷则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出神。他自从经历上次埋伏,已深觉自己经验匮乏,很是欠缺锤炼,偶尔刷刷侠义榜,妖物虽然凶暴却往往愚笨,又怎比得上机敏狡诈的人。此刻这一场缠斗,当世高手见招拆招各有精妙,你来我往各有后招,当真是好看无比。
这酒楼毕竟狭小,那二人渐渐周转不开,又顾及身份,只见叶成楼吃了一招步步后退,索性突然推窗而出,脚尖落在翻滚江波上点了几点,回头看着紧追而上的南宫斐然。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江心孤亭飞去了。
清和自顾喝酒,转头见夏夷则看得意犹未尽。“夷则还想看吗?”
夏夷则望着窗外碧波万顷,向往地点点头。
清和放下酒杯说那好,在桌上给小二留了银子。夏夷则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腰上一紧,已被清和搂着飞出窗外,向那二人追去。
一时江风扑面,鼻息间却都是清和自有的一股淡香,夏夷则不知为何脸颊突然一红,只觉得腰间软得很,闭上眼更能清楚地感知到他师尊的那只手,紧紧扶着他腰侧,温暖且柔软。
而这恍惚也只是片刻,很快二人飞到湖心孤岛,清和将他放下时,夏夷则的注意力又完全被那缠斗的身影吸引了。
为了看得清楚些,清和挑了一棵大树,找了个粗壮的枝桠,带着夏夷则坐到上面。
“小心别掉下去了。”清和又习惯地把他往身边搂紧了些。
夏夷则眯着眼睛,扭头看看清和的脸,心里突然有些不明所以的高兴。
那两个高手打得不分你我,清和同夏夷则也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摘了些松子放在手里悠闲地剥着,一边吃一边看。
终于这无双公子和天下第二打得累了,齐齐转向那悠哉坐在树枝上的两个人,开口时自然没有好气。
“二位看得可开心?”
夏夷则清脆答道,“开心,你们打得很好看。”
叶成楼冷笑一声,不由分说拔剑过来,夏夷则正是求之不得。清和还没说什么,就见这徒弟反蹬了一脚树干,箭一样轻快飞了出去。
清和无奈一笑,手里抓了一把松子终于没闲情再剥,却还是稳稳坐着。
那天下第二好奇地观察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但见他使起剑来竟也有模有样,同叶成楼过起招来竟也不落下乘,不禁大惊,便转头又看看那个稳坐树上一脸笑意的青年,越看越觉得高深莫测。
清和见徒弟好不容易有个练手的机会,虚虚实实举一反三越打越精神,便放下心来,扭头看了一眼在身边坐下的南宫斐然。
离得近了,南宫斐然更觉得这人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气质,明明顶着一张花好月圆的脸,又冷清淡漠好像不染红尘,明明看着并不苍老,却又推测不出年纪,那份从容竟好似已经积淀了许多年。
那少年鲜活热烈,浑身都裹着凡尘温热,这一位却太过辽远平静,即使近在眼前也有种太不真实的感觉。
“可否请教阁下高姓?”心里生了敬畏,话音里便带了十足的恭谨客气。
清和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大方告知,“太华清和。”
南宫斐然一时惊诧无言,复又将这人看了两遍,恍然感慨,“果然……如此风姿,也只能是太华的诀微长老。”
清和攥着松子的手抬到嘴边又放下,微微一笑,实在弄不清自己年轻时是个什么名声,只好继续看夏夷则如何同人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