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圣元帝看着这因为朝堂纷争特别受诏而来的人,语气是罕见的客气。“关于焱儿,有些事,今日朝臣问起,朕便叫你过来,都问个清楚。”
清和似笑非笑,一身素衣广袖立于殿中,目若皓水,口称遵旨。
“左相,既是你先提起,那便你来先问吧。”
殿中臣子谢恩站出,抬头看向这世外山人。清和也看向他,微微点头,表示还认得。
眼前明明是白衣之身,位高权重的老臣却不带丝毫轻慢。那一张未曾衰朽的脸,不由得把人带回某一段倥偬岁月,便好似还能听到长安春花渐落时马蹄飞踏在风中的声音。若他愿意,早已蟒袍玉带,笏版珠冠,只怕位极人臣,殿中再不是今日之局。
左相心中这般匆匆叹过,开口时不觉愈发谨慎。
“一年之前,陛下于宫中设宴,席间突发激变,三皇子也就此失踪。一时间流言尘嚣日上,皆言三皇子实乃妖物。大殿下今日提及此事,实在并非中伤,当日臣身在席间,亦是亲眼所见,三皇子……确实面目突变,不似常人。”
这一番听完,清和神情如常,并无反应。他料到那天墉门下的卫道弟子,这时应是已经到了,若无十足把握,这样精明的老臣,如何敢于大殿之上直言犯上,语惊四座。
左相见清和不言,顿了顿,又道,“三皇子自幼托于太华,拜入长老门下,朝夕相处,至此十余载。三皇子是人是妖,只怕没有人比长老更清楚。”
清和这才抬眼看了看他,轻笑一声,“三殿下乃陛下亲子,怜爱有加,只因体弱不得已托付山人。若三皇子乃是妖身,依左相之意,我朝陛下,又是何物?只凭酒宴之时醉眼所见,就要质疑当朝皇子血脉,一朝重臣,想不到轻率至此。”
对方脸色一沉,未及开口,又听得清和铿然道,“我太华清修福地,如何不辨是人是妖,左相信口胡言,岂不叫满朝笑话。三皇子,自然是人非妖。”
“呵,我看信口胡言的是你!那三皇子是你徒弟,谁不知你二人师徒情深?!你为不惜他欺君罔上十余载,自然袒护非常,如何叫人信服!”殿中又站出一人,语气咄咄,满眼轻蔑之色。
清和闻声并不恼怒,反而下意识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夏夷则——这徒弟也正看向他。
便那般默契而坦然地会意一笑,不忌惮证明师徒情深所言非虚。
圣元高高在上,冷眼看着他二人这般肆意神情,面容深埋在冕旒的阴影里,不知喜怒。
又见中书令站出一步,官服华贵冠带明珠,冷然斥责:“诀微长老德高望重,多年来秉公持正,除祟去邪,安世济民,又是陛下故交,大皇子怎可直呼其名。左相虽愿为人证,然而如长老所言,醉席所见,空口无凭,不足取信于世。”
“只是,”那人话音一转,仍是指向清和,“长老与三皇子既有师徒之情,此事理应避嫌。”
清和神情坦荡,“不错,我是他师尊,自然存心庇佑。必得找个毫无干系的人说话,诸位才好相信。”
便见大皇子上前一步,跪在御前,“启禀父皇,儿臣已经央请天墉掌门派弟子前来勘妖。”
沉静了片刻,才听到圣元帝缓缓开口。
“既是有备而来,那就闹个痛快。”
“宣。”
TBC
第三十六章36
不多时,殿上走进一位年轻人,一身天墉道服,玄紫素白,衬一脸傲气凛然。
行君臣之礼前,来人似乎有所犹豫,不自觉地甩了一下袖子。圣元的声音幽幽从高处飘下,“方外之人,俗礼可免。”
那人拱手一拜,算是见过。剑目星眸,扫视满殿,只有在看到清和的瞬间肃然点头,而后余光所及,任其王侯显贵,都面无表情。
大皇子赔笑上前,“烦道爷跑这一趟,实在也是无奈,放眼宇内,也只有你昆仑天墉是真正修仙净地,片尘不沾了。”
那人道,“如此,在下说的话,在座各位定无疑问了?”
大皇子笑道,“道爷有贵派秘宝在身,众目睽睽的,谁敢不信。”
那人面无表情。他派一向对朝中内斗毫无兴致,如今身在此地,又要祭出宝器,心中自是不快。
他忽然拍拍袖子,对大皇子道,“你退后些。”一瞬间殿中光芒大盛,八面来风,在场一片衣袖乱舞,唯他巍然不动。
不一会,殿上诸人多已露出难色,有人站立不稳,有人刺骨难耐,有人心中忽生萧瑟之意,有人却觉酷热难当,也有几人身处暖风融融,靡靡欲睡了。
夏夷则望向清和,看其神色如常,还是用了传音入密的法术。“这是要祭含象镜?”
清和同样传音入密,“不错,你也看出来了。可有不适?”
“只是心神恍惚,不知为何想起……母妃。”
清和见他身处东南位,正是离气所在,难免如此。“没事。”
夏夷则看看那人,又问,“这是谁,天墉的人当真有气派,进门就觉得冷。”
清和打量了一下。“他派人才济济,我哪认得全,你若想问,喊师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