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起因只是咽气前那多看那一眼带来的阴差阳错——荒院寂静孤凉的岁月里,他每每如此宽慰自己。以为自己从未怨愤,亦无从怀恨。过得久了,便信以为真。脸上的笑也越发洒脱不羁。
哪怕直到燕宇推开门的那刻,他都仍旧如此自欺欺人地以为。
却未料到全部因果早已揭示于临死前那一眼中。
他挂念一个不敢入梦的雨夜,一个从未到来的黎明。
一柄尚未取名的剑,一个分别后杳无音信的影子。
世上有个名字,他始终求,而不得。
终于要落进手心的刹那,又失去了他。
他不肯甘心,又怎会甘心?!
时至今日,陆少临方才承认了原来自己并非别无所求。
看清只在转念间,看透也就生于这一刹那。
蹉跎百年光阴,绕过诸多弯子,该等的人终究还是等到了。
红尘滚滚,山水迢迢,他还是来赴约了。
与燕宇重逢之前,陆少临虽徘徊人世,却未觉得还有什么好活。
眼下与燕宇相守这些时日,他又竟感到仿佛从未身死,差得只是胸膛里一颗跳动的心。
百年后能重活一遭再续前缘,陆少临始料未及。
这等运气会降到自己头上,每一日都是偷来的。
多过一日都是大幸,又何来怨,何来恨,何来不甘?
燕宇不善宽慰人,掌心覆在陆少临的后颈,搜肠刮肚想着能抚慰眼前人的句子。却听怀中发出一声闷笑,陆少临推开他,再抬头时,眼梢哪还有半点凄绝的影子。
“能与燕兄相识,本就是陆某大幸”
遥想前尘,他最初也不过是看那总是冷着脸的剑客有趣才忍不住凑近撩上几句,未想到一来二去,渐渐竟是自诩风流的自己先上了心。
如今眼前人早已笑过不止一次,过去求不得,早已统统握在手心。以往再多荒凉的日子,如今看来都算不得苦。
纵使是再多的苦,他也甘之如饴。
燕宇颇有些惊讶地望着这么快就调整好心绪的陆少临,静静听他说下去。
“如今非但能得燕兄相救,更添几月相伴,怎么看都是陆某赚了。
“十日又如何?上天肯宽限就是万幸。本就是偷来的日子,能多一天是一天,愈多愈好!”“时至今日,我心已足。”
这话说得坦荡豪迈,恍然间褪去了鬼怪的阴森怨气,又是当年那个风流不羁的少镖头。
“此话当真?”
燕宇闻言挑眉,沉静的目光仔细在艳鬼的脸上逡巡着,似乎要找出什么破绽。半晌,还是陆少临先招架不住,抬起手讪讪地摸摸鼻子。
“也、也不尽然……仍有一事……”
“你说。”
“活着的时候就想试试了……”
原本坦荡的目光登时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就是吧……那个……燕兄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在上面一次……”
没料到陆少临惦记的竟是这等事,燕宇瞠目结舌,哭笑不得,一时竟不知是该为这人在紧要关头还如此不正经生气,还是为他反过来用玩笑话宽慰自己的熨帖心思感动。
最后想了想,还是柔和了眉眼应道,“好。”
“真的啊?!”
陆少临到这刻才算真正活过来了,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不行不行,燕兄你快掐我一下让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诶呦你怎么真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