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乔斯达从床上爬起来,用座机去打西撒暂住地方的电话,电话转接后就是无线长音,继而又是无人接听的挂断。一般这种时候他会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但问题是前天他才跟西撒分别。从旅馆出来的时候这家伙掌心冰凉,整个人状态都不是很好,他以为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想扶,结果被狠狠打了下手。
我走了。那时候西撒低着脑袋,刘海挡着眼睛看不清表情,几下就把自己的师弟甩在威尼斯曲折的小巷内。
这就是造成乔瑟夫如今模样的根本原因。
确实,即便身为男人没有那么多琐碎的事情需要考虑,但告白后就直接进展那步也确实太不要脸了点,西撒生气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但明明那天他也很主动……好吧,归根结底在你,乔瑟夫·乔斯达,是你的错。正义的乔瑟夫难得在本体的大脑里取得了主动权。快去吧,给那个喜欢东想西想的笨蛋花花公子一个拥抱,要是骂人就那舌头堵住那家伙的嘴。爱情火焰熊熊燃烧的乔斯达给自己打气,畏缩的男人可不配得到爱情,他掀开被子,诈尸般从床上窜起来冲进卫生间去换衣服洗漱。
不管怎样先去找西撒,对,总之先找到西撒。
乔瑟夫冲出旅店跑到街道上,把路边打架讨食的流浪猫惊的四处逃散。左边,还是右边,等等……朱丽叶雕像,就是左边!年轻人大脑飞转,脚步不停,像个身后有追兵的亡命徒,但他的心情可要比那些倒霉蛋快活多了。
跑进朱丽叶雕像后头的巷子,他几乎是趴在门上。
“西撒!西撒!!”
屋里没人。
怎么不在呢。乔瑟夫退后几步,蹲下身体抱住脑袋。好吧让我猜猜,西撒会去哪。那家有好咖啡豆的咖啡馆,不,花花公子从不清早去喝咖啡。每星期日开的教堂,不不不,现在压根不是星期日。青年揉乱头发,苦思冥想,眉毛几乎都要打结。忽然乔瑟夫抬头,几只鸽子停在别人家窗架上歪着脖子瞧他,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是喷水池!!”他猛的站起,拳掌相击大吼出声,把鸽子都惊了一跳。
西撒那家伙,捉迷藏乔瑟夫可不会输。他开心的挥别了羽毛洁白的小鸟们,朝着喷泉的方向拔腿狂奔。
乔瑟夫想了很多很多话,有昨天的,也有今天的,他都已经想好了,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前二十年挥霍人生,西撒想进学他就跟着他进学,西撒想流浪他就去拽着他到处探险,他们可以蒙着眼睛往地图上扎飞镖,扎到哪儿就去哪儿。后三十年或许可以安定些,他去投资地产,西撒去干所有想干的事情。再养条狗。两个男人一条狗,棒极了。等两个人都老了懒得玩了,就去乡下买块地,种满向日葵,再修个小喷水池,无聊的老家伙们就会每天坐在那儿晒太阳喂鸽子。等最后他送走西撒或者西撒送走他……这次他表现绝对能比之前好上不止一点。他懂西撒,西撒也懂他。
他们天作之合,他们心有灵犀。
终于,乔瑟夫看见了那座喷水池,青年扬起手,想要喊那个人的名字。然后他整个人僵在那里。
意大利人的确在那里,他在接吻,和不认识的女人,女人的口红蹭在男人的嘴唇上,像是道伤口。西撒也看见了乔瑟夫,他比了个手势,让青年稍作等待。乔瑟夫站在那里,冷静的看完了全程,看见那个女人又笑着去亲吻齐贝林的眼角,熟练的像是这样做过很多次。
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现在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虚幻的吗?其实是虚幻的吧,比如……眨眨眼睛就能醒?或者只是西撒齐贝林的劣根性?那种见到个婆娘就忍不住搭讪的该死习惯?乔瑟夫楞在原地,看着男人一步又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忽然就被巨大的恐慌笼罩。
“你什么意思。”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你想的意思。”好看的男人无论怎样都是好看,西撒用拇指蹭了蹭嘴唇上的口脂,指腹和下唇都晕上了浅红色。
“你只是在生气对吗。”乔瑟夫猜自己的脸色应该很难看。事实也的确如此。“我想你只是在生气,对吗。”
西撒齐贝林没有再看他。
“……喂。”他提起那个混蛋的领子,逼这人正视自己。“告诉我啊。你在生气对不对!?”
“我没有生气,乔乔……我只是很后悔。”
“这玩笑不好笑。”摇着头,青年冲西撒扯起嘴角。“半点都不好笑。”乔瑟夫抬起手,然后放下,整个人往四周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他忽然使劲抓了把头发,又伸出食指点点自己。“如果是因为那晚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别生气了行不行?我知道我……我太激动了就有些胡来。我也很后悔,告白应该更加正式的,我再来次怎么样,正儿八经的?…”
“…所以西撒,拜托你别开这种玩笑。”他上前,伸手捏住那个低垂头颅的男人的肩膀。“这真的很没意思,太恶劣了。”
“我认真的!”西撒忽然低下头大吼,倒把乔瑟夫惊了一跳。“我很后悔啊!乔瑟夫乔斯达——”
“——你应该……应该跟个女人结婚,组成家庭……有妻子有儿女。你应该去喜欢个女人。”那颗头颅没有再抬起来过,男人的声音平静,仿佛骤然间的爆发让他丧失了最后的力气。“不是跟我这个男人。”
那盆凉水从头到脚浇下来,把乔瑟夫·乔斯达燃烧的灵魂连同愤怒一起淹没。
“……西撒齐贝林。”乔瑟夫伸手抚上西撒的发顶,接着一把攥住了那头金色的发,逼迫意大利人抬头直视自己。青年的手腕还在发抖,将西撒发根拽得刺痛。“这就是你想说的?”
“这是错误的道路,乔乔。”
“……那些话都是,骗我的?”他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骗子,却不知道自己的倒影在商店的玻璃上红了眼眶。明明做出这种样子,但是又比谁都要可怜。
“知道我为什么后悔吗。”挥开攥着自己头发的手,西撒齐贝林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打开,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于是又烦躁的合上。他盯着飘在河面上微微摇晃的几艘贡多拉,声音是努力压抑后的平静。
“……我后悔那时候告诉你真话。”
“你明明!!”
“我是天主教徒!你懂吗!不,不,你懂了也会装不懂…老是这个样子……行了,总之我就在这里告诉你,忘掉我昨天说的话,忘掉昨天晚上的一切,然后你去学校里,交个女朋友,之后好好工作组建家庭。”西撒站在那里,快速地说完那些话,脊背也因为急促的呼吸颤抖起来。等说完这些,他平复心情,把烟盒重新放回口袋里。
“就这样吧。”男人没有再回头。
看着前方渐渐远去直至消失的身影,乔瑟夫忽然产生了疑问。他了解西撒吗,真的明白西撒齐贝林吗。身体僵硬,从头发丝板结到指尖,那些鸽子飞回来,咕咕叫着落在空地周围,蹦蹦跳跳地在地上寻找谷米。
在那之后的两周他又坚持不懈的去找西撒。无一例外都是些老套的劝告。两个人甚至还为此打了架。他把齐贝林按在地上,掐着这家伙的脖子,咬牙切齿地想干脆就这样折断算了,不,太便宜他了,直接撕个破口才好呢。把这个说话不算话的混蛋扯成碎片吞进肚子里,回到美国慢慢消化掉。当然那也就是在脑子里想想,事实上他也就能乘着这时候占占便宜,如果是全盛期的西撒……早就飞走了吧,像那些鸽子那样……妈的,鸽子好歹还能抖落点毛下来,这家伙绝对比鸽子走得干净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