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打击犯罪一边躲避本土义警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达米莉亚却感觉自己的日子仿佛度假一般欢快。当她意识到什么时,已经在这儿生活了快一个星期了。
等到傍晚,哥潭镇里开始飘起了雨丝,起初只是纤细的、浅浅的缠绕在行人的发间,轻不可言。但后来雨越下越大,天空变成一团翻滚的浓墨,变成属于三流画家的廉价画布,来往的人不自觉得加快了脚步。
达米莉亚不知何时换上了一件高领的灰色毛衣,戴着配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伸出手指仔细勾着细绳调整它的舒适度。女孩现在浑身都被冷色调晕染,像是浸透在清晨河上的薄雾里,被灰色毛衣勾勒出的瘦削肩部线条轮廓分明。她站在屋檐下把半湿的黑色发丝拢在一起试图编一个低低的麻花辫,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自己照顾自己的头发,所以最后的结果有点不伦不类。
达米莉亚就这么蹲在咖啡店的门口,低头抚摸着来自里面店主养的几只猫咪,就是因为它们的存在,这家店时不时就要成为阿伟乱葬岗。而作为人形自走猫薄荷,这些平时待人冷淡的小家伙粘她粘的不得了,谁见了都要嫉妒的咬牙。
达米莉亚体会到了逛窑子的快感。
屋檐外雨声淅淅沥沥,水珠不断涌在一起从上方滚落,在下面溅起一片水花。
店主还养了一只萨摩耶,光看脸简直就是一只来自北方的孤独的狼。她真的是个很细致也很温柔的人,在她手下这些猫猫狗狗相处的都称得上和平。
大狗狗挤开小猫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了达米莉亚裤脚处,不断在嗅着什么。
“我知道,你闻到的是血味。”达米莉亚笑了,这个面对它们的笑总是会不知不觉得撇去一贯的邪气。她轻轻的用小手捧起狗狗毛乎乎的脑袋摸了两把,她知道自己今天在打斗中不小心让血滴溅上了裤脚。
萨摩耶张开嘴巴吐着舌头时就像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它欢快地摇了摇尾巴,然后在主人的呼唤中转身回到了店里。
达米莉亚站起身来,把手伸到外面,有雨滴落到女孩的手背上,水珠在肌肤上晕成一片透明的液体。
“这种季节也会下雨。”她嘟囔。
“这是哥潭,”有个红发男孩撑着伞碰巧路过,嘴快地回了她一句,“哥潭的天气一向这样。”
“说得对。”达米莉亚低眸撸了一把一只森林挪威猫漂亮的皮毛,头也不抬,“而且这里人的生活就和天气一样糟糕。”
男孩歪了歪头,他比达米莉亚要高,穿着风衣和圆边帽,而裤子居然是浅黄色,达米莉亚十分想吐槽他的品味,她甚至怀疑这只是随手揪了几件凑合着穿的。
“没那么糟吧。”他随手抖了抖手中的雨伞,水花纷飞,迸溅在地上,“你看就像我,谁能想到上午还在圣亚丁孤儿院待着,现在居然就已经被一对善心的夫妇收养了。”
他脸上似乎有一点属于孩子气的小骄傲,那双绿眼睛放着光亮:“而且我还有两个哥哥,他们对我很好,过几天我们就要搬到曼哈顿了,那里好像很繁华的样子。”
“幸运。”达米莉亚艰难的评论。
她没怎么和普通的同龄人相处过,但人与人的气场是会相互影响的,男孩的快活她确实感受到了。
女孩抱起了猫,那些软乎乎的绒毛蹭在了她的下巴那儿。当她抬起头时,男孩的眼睛好像更亮了。
“哇,你的造型ol。”他撑着伞站在雨中兴致勃勃地说。
“ol?”达米莉亚漫不经心地问。
“对,ol。”男孩说,他大概是今天格外兴奋,并没有因为对方高傲或轻慢的态度而退缩事实上,其实他不知为何而觉得达米莉亚相当亲切。
“我以前万圣节时想打扮成木乃伊,也是这样绑着绷带但孤儿院的修女太古板了,我们完全失去了过节日的乐趣。”他继续说,“你这个绷带看起来有点像木乃伊不过比木乃伊酷多了,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酷的造型。”
达米莉亚不自觉得转了一下眸,瞥了一眼玻璃面上映出的自己,但很快的她又把视线移了回来。
“你也呃ol”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吐字越发艰难,连带着呼吸都十分难受。
“谢谢。”红发男孩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道路前面好像有人呼喊了他。
“马上!”他喊了回去,然后转身对达米莉亚摊手,“那是我其中一个哥哥,我们今天是来准备新的生活用品的,因为圣诞节要在曼哈顿过。”
“那里没有见鬼的小丑、什么傻大个一样的贝恩还有稻草人,不用担心房子会爆炸或者会突然受到绑架迫害然后注射毒素什么玩意的所以我觉得生活一定还不错。”
他的哥哥又在前面催促他了,并且极力挥了挥手。
“我要走了”红发男孩在脚步掀起水花前突然忧心地问道,“你在这儿避雨吗?如果你需要的话,这把伞可以给你,我可以跑过去找哥哥打一把伞。”
“不需要。”达米莉亚直截了当。
猫从她手中轻盈地跳了出来,虽然抱在怀里很温暖,但它离去的相当果断。
“好吧,如果你坚持”男孩说,他突然垂下了眼帘,声音低低的嘟囔,“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哥潭的虽然这里确实挺糟”
小孩比较无忧无虑,也没经历过什么苦难,所以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哥潭人大概都会这样想。”他很快抬伞小步跑开,然后回头欢快的挥手告别,“虽然这里很糟,但祝你幸福。”
男孩踏着一步步水花跑去哥哥身边,抬头笑着地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并肩离开,身影共同消失在了雨帘中。
最终驶向亮光。
“好吧。”达米莉亚说,“也祝你幸福。”
这句小声的告别只有几只猫咪和她自己听到了,支离破碎得直接埋没在了一粒粒雨花里。
“这样不也挺好,你想要你一个同龄人当同伴吗?”ai冷不丁开口了。
“哈?同伴?”达米莉亚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跟班。”它说,“对,我指跟班。”
“哦。”这次她悟了。
ai:……
它平时并不怎么说话,而达米莉亚也不会主动去搭话,其一是不够信任,其二是觉得假如这真的是个人工智能,把人工智能当成人一样对话是一件看起来很疯的事,能干出这种事的大概也是孤独到要疯的可怜虫她宁愿和动物说话。
“不需要,”达米莉亚很果断,她皱着眉,“我一个人就够,其他人是负担。”
她在八岁时就开始指挥军队,也就是从那之后,她彻底得出了只有自己一人时才是最好的军队这个结论。
“并不是战斗”ai说,“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可以待在一起的那种人。”
“tt,那就更没必要了。”达米莉亚嘲讽地说。
“达米莉亚,你总是一个人。”ai语气软软的说,“我不是希瑟,但我有她的一部分意识和记忆,我担心你,达米莉亚。”
达米莉亚该嗤笑的,她想笑的。
但这个声音和语气让她想到了很多东西,所以她沉默了。
ai没再开口,寂静中只留沥沥雨声。
“红发吧。”女孩突然开口了。
红色能让她联想到很多,像烈火,像猎猎作响的战旗,也像刀刃抽出时沾染在上面的敌人心口的鲜血。
红色在达米莉亚眼中曾经代表着恐惧,代表着愤怒,她曾经也透着一层薄薄的红色来观看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但最后她完全对这种色彩做出了一种定义从此,红色在达米莉亚眼中代表着一种力量感。她喜欢红色,但刺客联盟那儿更多的是黑色和绿色,而她也适合绿色多过红色。
假如真的一定要在身边塞一个…跟班,达米莉亚希望这个人是红发当然,要是喜欢穿红色衣服就更好了。
“刚刚那个人也是红发。”ai说。
“是的。”达米莉亚谨慎的思考,“感觉很奇怪他就这么走了?”
总感觉有哪里不是那么的对女孩的潜意识中莫名其妙的有一点失落
“但你的同伴是不会缺席的,我保证,”ai说,“而且说不定也会是红发的呢。”
达米莉亚权当听了一个冷笑话。
女孩转过身对着镜子一般的玻璃面,在半透明的身影前,她拆掉了脸上的绷带。她知道玛拉在被自己砍了一刀后一只绿色的眼睛从此变了色,但事实证明达米莉亚很幸运,或者就说她与众不同吧。那双墨绿的眼睛依旧轮廓细致,轻轻的半阖着,被浓黑的眼睫括住,她抬手用带着薄茧的指尖描绘着肤面,感觉其实和以前相比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其中一只眼睛的边缘还残留着些许深色的疤痕。
这是鲜血淋漓的象征。
但和玛拉·奥古不同,这不会成为达米莉亚永远的耻辱。迟早有一天,她会证明自己,站在最高端,然后就轮到后辈来给前辈们上堂课吧。
ol?
达米莉亚撇撇嘴,然后艰难的想着,她不需要ol。
女孩没有发现她似乎比起以前转变了许多,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压制了她的暴戾。但她并没有发现,又似乎有什么特意屏蔽了她的感知,试图把她放正。
咖啡店的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风铃响起一连串叮铃的空灵声音,轻轻地漾在潮湿的空气中。
同样响起的还有一个清朗好听的男声,音质中带着点裹着些许玩世不恭气息的温柔。
“我以为它们不亲人的。”迪克拿着两杯拿铁,有点惊讶地打量着门口的场景,他穿着长款的风衣,黑发微乱,一双长腿直接让店门口变成了秀场。
“what。”达米莉亚冷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