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赖光笑了:“你把我想得无所不能。”
”难道不是吗?“他反问。
源赖光走上前去,跟卫兵交谈了几句,最后出示了自己的ID,请他放他们进去。
”我们只想看看绿地的样子。“源赖光坚持道。
”好吧,先生。“看护者说,”但是,今天只能让你们中间的一个人进去。“
”那就让我的同伴进去。“源赖光耸了耸肩,”我下次再来。“
鬼切在树林中行走,脚下的土地饱含水分,湿润柔软,散发着腐殖质与青草的香气,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鞋,上面沾满了污泥,然而比起坚硬整洁的水泥路来,这样更使人感到愉快。
怀着神圣之心,他谨小慎微地沿着那些树与树之间的小道挪动自己的脚步,令人惊奇的是:这些人为踩踏出来的小路,在经历了这么久的无人问津以后,仍然清晰而深刻地存在着。
一个看护者走在鬼切的前面,时不时回过头来,观察他走到了哪里。
他不是为我指路。鬼切想,突然感到一阵叛逆性的厌烦。他只是不想让我走出规定的范围。
不得越过界去。
“抱歉,先生。”鬼切说,“我内急。”
看护者转过身来,皱起了鼻子:”那就在这里解决。“
”你总不能这样盯着我看。“
看护者盯着他看了一会,仿佛要揭穿他的把戏,他让自己露出无知的游客表情,脸上制造出仿真的急迫与痛苦。
”行吧。“看护者说,”快点解决。“
他往外走了几十米,站在一棵树下,背对着鬼切,不动了;鬼切立即向另一个方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心中充满了获得自由的欢欣。
待看护者注意到的时候,鬼切已经在视线范围里消失了。
鬼切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眼前出现一堵高高的铁丝墙,透过那些网眼,墙外依然河水潺潺,金光灿灿。
他有些疑惑,很快就想起来,这就是他和源赖光接吻过的那条河流,于是他走上前去,想再看看那条河流的景色,这时候有什么东西拂到了他的脸上:一块柔软的布料。
于是他抬起头来,铁丝网的顶端,挂着三具尸体。
第六章
直觉让他往后走,他后退了一步,又走上两步,后退了两步,又走上来三步。
他想离开,却越走越近;想逃脱,却仍然被好奇心攥住了心脏,向那团危险的东西,不断地靠了过来。
他们被钩子悬挂在铁丝网外,就像浴室里的粘钩挑着三顶软趴趴的浴帽,身体被装在白色的布袋里,背对着他,看起来怪滑稽的,似乎正漂浮着站在空中。露出来的脑袋,像坏掉的圆形水果,熟透的肉色表皮正在剥落,逐渐布满了虫斑与褐点。
在袋子的最底部,渗出了深红色的血迹,那里原本是他们活着的时候双脚接触的方向,可以想象到这种景象的来源:血从他们身上流下来,在他们脚下,汇聚成猩红色的一小片,就像站在一小块丝绒地毯上。
鬼切看见了他们后颈上模糊不清的红色数字。
这是三个仿真人。
他们的头颅垂在胸前,似乎很虔诚地面对着那条波光粼粼的河流。
河的对岸有人在巡逻。
两个带枪的警卫在走动,一台台蜘蛛型的机器正跟在他们身边,伸开六条腿,抓取着地面,缓缓地爬行着。那些东西被称为“清道夫”,是被研发出来,专用于打击罪犯的人工智能,过去这个名词曾被用来指代城市里收集垃圾的清洁工,但是现在,人们亲切地用它来称呼这些机器,因为它们可以最高效地修正犯罪者——把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清理出去。
在那两个人所站立的地方以外,几公里以内,植被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愈来愈稀少,土地从暗黄过渡到灰黑,就像是一张逐渐吸饱了墨汁的纸。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建筑物残骸,证明了那里曾经也是人类所居住过的地方。
城市里的人习惯了优渥安宁的生活,很难对这样荒凉的地方感到好奇,并且,好奇心所带来的风险也让人无法承受:城市的边界上,到处都分布着狗型的侦察者与蜘蛛型的清道夫,想要跑出去的人,往往还没有靠近边界,就已经成为了它们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