ˇ反攻ˇ

第三十三章反攻

十多天之后，艾远再次来这个世界“探监”，但令他措手不及的是，那个一直以来意志消沉乖乖坐牢的在押犯竟早已越狱半个月有余。

当他从风致远口中确认这个消息时，他几乎是呆了，有那么一瞬，有种心脏被刺了一刀的感觉。

“风致远，我以为，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虽然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艾远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多少还是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相反正坐在梅花树下指点侍女下棋的风致远，则显得一派悠闲从容。

“艾公子此言差矣，你我约定的，可是一年之期……”那个披着狐裘大氅的男子傲然挑眉瞟了艾远一眼，不咸不淡刺了一句：“若是信不过我，当初又何必千辛万苦的送来。”

艾远被这一句噎得一时语塞，脑子里一片纷乱，理不出头绪。他自然是信得过风致远的人品，不然，也不会将罗小坤放心的托付给他，但这次的意外，的确不在他预料之内。一直以来，他事事顺利，占尽了上风，就算罗小坤与他闹些别扭，也还在他掌控之中。可是，这一回，这该死的小家伙，会跑到哪里去呢？！

艾远阴郁的盯着风致远，瞧他那派浑不在意的模样，便知道此番他必定是不肯说出小坤的下落。心下极不痛快，那两道凌厉的目光恨不能在他脸上割出几个洞来。

“清玥，你这一手棋，不仅应考虑应接，更应虑及右上角之后的后半盘定型着法，如你这般坚持守空，固然稳健，但气势上却已是不免落了下乘。”风致远这会儿没功夫搭理艾远扫射过来的怨怒目光，心无旁骛的落下一子，便轻扣着棋盘对着清玥微笑道：“你瞧，这番被我于中腹消解了后顾之忧，连环手筋下来，你必定是吃不消的。”

彦清玥的棋力远远不及她的少主，定力更是大大不如。更何况她身负护主重任，而这会儿身前有这么一位怒意冲天虎视眈眈的不速之客，她哪里还有心思管自己的黑棋吃不吃得消，一时半刻，悬在腰畔的刀都已是半出了鞘。

艾远听着风致远指点彦清玥的这几句棋语，却怎么回味，都觉得仿佛话中藏话，于棋盘之外似另有所指。

风致远抬头望着艾远，突而一笑推枰，从容起身向他走了过去。

彦清玥及周围几个侍卫顿时如临大敌，兵器出鞘的声音清响一片。

风致远轻抬手，止住了侍卫们的躁动不安，引着艾远走远一些，来到悬崖的石栏边，才停住了脚步。

夜幕布冉冉降临，山风凛冽，一阵紧似一阵，雪却渐渐小了，纷纷扬扬如碎蝶零飞。风、艾两人一时俱是沉默，山顶气氛静谧安详，远山莹洁一色，只存了隐约迷蒙的轮廓，宛如画卷，在他们眼前叠次展开。

“致远兄，你……很不该放任他离开你身边……”艾远的嗓音在呼啸而过的风声中，低沉得有些沙哑，打破了这悬崖边静宓的空气。

风致远回首凝眸，平静的道：“艾公子，你该知道，坤儿并不是乖顺的小猫，他是翔于九天的鹰，亦是遨游四海的鱼。他天性不愿受束缚，而你，却一味想以你的方式禁锢着他，这样，只会磨折了他的心性。”

艾远不得不承认，在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人，都能轻易占到上风的他，唯独在风致远的面前，占不到任何便宜。

他的优点，风致远也有，他的缺点，风致远没有。

这个男人的一切，都仿佛无懈可击。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

“可是，他是你心中的璞玉，你与他的情缘，弥足珍贵却易碎。所以，纵然这么做令坤儿恨你入骨，但你终究是放心不下，割舍不得。”

艾远心情凝重的点点头，回头望了望悬崖边那株展苞盛开的红梅。苍茫的白雪中，那深红浅红的云蒸霞蔚般出挑的颜色，红得好似他心头滴下来的血。

“罗兰来过，这也是坤儿决意尝试离开的缘由。”风致远的声音并不高，却如同一个惊雷霹雳般在艾远脑海中轰鸣响起。

然而，这还没完，风致远依旧以平静的姿态述说着那些让人听来惊愕万分的话语。

“罗兰向坤儿坦承了她过去的几年所发生的一些事，并让他承继了她所拥有的全部。而坤儿的承诺，是会让她拥有像你一样的能力……艾公子，坤儿绝无可能让你杀害他的母亲，即使他知道她恶贯满盈罪有应得。”

“而我，一定会杀死她。”艾远突然扬起头来，好像有什么正在咬噬着他的心，使他胸腔隐隐作痛。

“艾公子，坤儿爱他的母亲……”

“我也爱我的。”那种疼痛，在冷空气的侵袭下倍感鲜明，仿佛所有的感觉，就连隐藏最深的脆弱都无所遁形。

“我的身边，有一位极其工于药物的大夫，她有一种奇妙的药水，能医各种疑难杂症。”风致远深深的望了艾远一眼，突然换了个仿佛毫不相干的话题。随后，他转过身，解开衣襟取出贴身收藏的一个羊脂玉小瓶。

“这种药水，名为‘孟婆汤’。”他将玉瓶递到艾远面前，却只给他瞧了瞧，便收了回来。

艾远不明其意，便只保持沉默。

“艾公子为亲复仇，一身浩然正气，其志可嘉。既是如此，我亦不夺你志，还要帮衬指点于你。”说罢，风致远遥指远山，沉声道：“翻过这座山，便是东海郡，是我出海必经之郡县。我与坤儿约定，等他事毕，多则三五月，少则一二月，他自会回来找我以及罗夫人。你若坚定无悔，便在此守候，局时必能报得你双亲大仇。”

他的声音虽然平淡如水，但是眼中却倏地迸出冰寒的光芒，那样的眼神，尖锐得令人不敢逼视。艾远望着这样一双眼睛，突然间便觉得遍体生寒。声音，仿佛也在舌苔结了冰，“那么，小坤他……”

“坤儿的事与你无关。你舍得他伤心难过，我却是不舍。孟婆汤可以使他忘却一切，我会带他回琴麻岛，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罗小坤这号人物，只有一个死而复生的云笑天。”

一阵山风拂来，吹落数片红梅花瓣，旋着霏霏雪片，慢慢地向悬崖下的深渊飘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