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终年徘徊在浮阙山的几处高峰,卓涅心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心中千百个不情愿，可如今回来就像回家,倒不是多怀念这里的景色,而是有太多想见的人。

看了眼新立几年的醒禁碑,她笑了笑，跟着宋霁有说有笑行过山门。

天阳掌门出关，少微道君飞升,她不在时也就发生这两件大事,另一件小事是李重绫回来了。卓涅心把像掌门汇报的工作交给宋霁，头也不回直奔青霓涧,打算见过衡殊后再去找李师姐，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还没到山峪重叠的幽隐纵深,雁唳清啸便闯入耳际,紧接着御剑的卓涅心就被小灰撞了个满怀。

如今的小灰不再是新羽旧绒脏不拉几的小可爱，它长成了大雁，一翅膀能扇死青霓涧上绝大多数非灵兽生物,雪羽洁白，翅尾点墨,因为太过思念和热情,最后一段御剑的路,几乎是小灰叼着卓涅心拽回到衡殊面前的。

大灰见了卓涅心似乎对她背上的云浮川更感兴趣,凑上来敲两下,卓涅心把剑扔给大灰,几步蹿到正席地而坐闭目静修的衡殊面前,“师父我回来啦！”她还把手伸到他面前晃，然后才在对面的石头上坐下。

“嗯。”衡殊没睁眼，答应了一声。

卓涅心见怪不怪，她早就习惯了，开始说起话，“师父你是不是因为我神识里的印记才知道我遇到难题啦？”

“嗯。”

“知道我用了第三把剑？”

“嗯。”

“知道我剑意透竭？”

衡殊睁开了狭长明净的双眼，“你的剑意并没透竭，而是你只能驾驭到这个地步。”

“随便了，反正用不出来就是没有。”她笑得圆圆的眼睛全弯下来，眉梢都显得更细了，“谢谢师父千里驰援。”

衡殊时时刻刻都喜欢看着人的眼睛，可奇怪的是，任何对视都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格外平静，“把自己逼到极致有什么感触么？”

“挺过瘾的。”卓涅心无法找出更好的形容，她往衡殊面前又凑了凑，“就是后劲儿有点大，我昏了三四天。”

“剑意不比其他修士的灵气，本就难以蕴足而生，但这无需担忧。如今你知道了自己的极限，更懂得要如何突破才算不虚此行。”

“我懂我懂，其实挺简单的，就是要多跟你学习，用更澎湃的建议控制更多的剑，不管是有形还是无形。”说到这里，卓涅心突然想起什么，捏住衡殊的袖摆，“你最多能控制多少剑？”对答案的迫不及待已经写在了粼粼的眼波之中，“十个？”

衡殊真正笑时，眼尾才会像三月的柳梢一般低垂，他摇了摇头，并没回答这个问题。

卓涅心知道自己说少了，一狠心，又翻倍，“二十？”

衡殊还是摇头。

“五十个！不能再多了！”卓涅心觉得再多就超出她自尊心能承受的范围，毕竟刚用到第三个剑，她就昏迷了三天。

衡殊站了起来。

他在卓涅心不解的注视中笑着走向青霓涧最高的断崖，只留给她一个颀长的背影，山云胜画错落万丈，衡殊停下，卓涅心隐约觉得山风在一点点凛冽，她也站了起来。

她是突然感觉到莫名的窒息，像天空压向她，要把她禁锢在深渊，但天空就好好的高悬在头顶之上，蓝得恍惚，蓝得虚无，在一片无边的蓝色里，分散的云开始聚拢，直到缥缈的影迹显现，卓涅心才发现这不是云，这是具现的剑意，是衡殊的剑意。

她的面前出现了无数把剑，她数不清，天地无声剑意有形，她惊得一动不动，仰头去看自己的眼睛不肯去相信的事实。

虽然知道衡殊是当今道宗第一剑修，可亲眼所见，卓涅心才明白这个第一究竟有何意味。

无可匹敌。

她明白自己的差距了，之前的洋洋得意就好像个蠢货，刚学会用手指比出两三个数字，就要去和算盘一较高下。

衡殊的剑意很有压迫感，消失的瞬间，卓涅心灵识中的窒感才烟消云散，她长出一口气，连拍好几下胸口，再抬头时才发现衡殊已经转过身，他幽深却明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你也可以。”

这四个字跟着平缓下来的山风送过卓涅心的耳畔，随着她的碎发轻轻飘来荡去。

她自知不及的震撼和沮丧顿时无影无踪，衡殊说她可以，那她就是可以，卓涅心报以笑容，“当然可以！”

在这一天她忽然又有了新的目标。

卓涅心也不知道她是相信自己更多一些还是相信衡殊更多一些，又或者她都坚信不疑认为自己真的很棒，而衡殊说她棒，那她就是棒上加棒。

带着这份自信，她哼着不成调的歌去找李重绫，枯月谷离青霓涧太远，上次去她还得借住大灰帮助不会御剑的自己抵达，可如今风扬起她骄傲的衣摆，飞得舒心飞得痛快。

然后她就被人半路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