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道是谓承天载道,以身成念……”

天阳道君在聆训广场至高台训话，虽然是训给即将继任护道长老的卓涅心听,但也是做给下面乌泱泱浮阙山宗弟子看。

卓涅心的继任大典极为隆重,天阳道君亲自执掌,全宗弟子无不到齐，可从至高台往下看，卓涅心第一次觉得这聆训广场也没有那么大。

当年第一次从山下走到这里仰望,只觉得路比天高,几乎盘踞整个山顶的广场冰白地砖映照天光无垠，足以云驰风骋。

那时她是仰望,惊艳于聆训广场的宽广开阔的庞大，如今俯视,倒看起来也没那么大,站了人后更是一眼就可以望尽四周边界，天际流云辗转而过，也都尽收眼底。

其实只是她换了个位置,一样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天阳道君念完，她也想完了,两个人面面相觑,被瞪了一眼后,卓涅心想起她该低头了。

两名年轻的晚辈修士不知什么时候捧着护道长老的法袍站在她身侧,浮阙山宗不讲华而不实的坠饰,崇尚返璞归真,长老法袍也并不华丽逼人,靠着色沉而重增添肃穆庄重的质感，她此时穿着一身素白，两个晚辈恭敬地将鸦青色法袍披穿上来，再将几乎是黑色的肩帷搭好，上面隐约的青色云纹卷舒流畅，似幻似真。

卓涅心忍不住想，衡殊在这样的继任仪式上也低下过他的头吗？难以想象。

可她能想到他穿这件法袍的模样，那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他除了郑重的肩帷外也是这样的被罩在鸦青色里，松涛映月绿幽浮银，不知道她自己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风姿。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其他人，天阳道君一巴掌按在她脑袋上，又给按了下去。

“还没完！”

她在意识海里警告，卓涅心看她手已经是要招雷的手势，赶紧把头再低下去一点，怂得不行。

反正谁疼谁知道！

站在她身后的李重绫忍不住嘴角微微弯起。

“阿心今天真好看，李师姐都看出了人面桃花。”

台下观礼的柳奚仲被公山萦这样问却无法回答，痴痴傻傻看着李重绫浅淡笑意一闪而过后，依旧冰霜雪凝的脸。

公山萦下面踩他一脚，柳奚仲才不好意思的回过神，“你叫我？”

“我说今天阿心好看。”公山萦把声音压到最低，笑得也轻，“我就该告诉阿心，她这么风光的日子，你的眼睛却盯着别人。”

高台之上，卓涅心已经被允许抬起头，她和走上来的李重绫并排而立，这时是要她们二人一同协力，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封山大阵的封印与禁制当中。

浮阙山宗历来的规矩都是镇宗、护道两位长老守护山阵，山阵在人在，山阵破人亡，多年以来这两位长老的人选都是法力高超的修仙奇才，所以即便只有一个，维持山阵也易如反掌，这是几百年来第一次山阵有两个长老同时加持，禁制封印的刻痕出现在二人额上眉间。

卓涅心只觉得眉心发痒，想伸手挠挠，可天阳道君的眼神比刀子还凶，像插进她身上似的，卓涅心一动不敢动，只等微热的痒变为极快的一阵刺痛，倏然所有感觉都不见。

她看不到自己额头上那一抹幽幽的荧青，转头却看见李重绫眉心的印记，苍白得几乎发出淡淡的蓝。

这时，天阳道君宣布礼成，下面的弟子整整齐齐朝上低首长躬，这是修士极大的礼节，仅次于拜师，为的是她从今日起就是守护浮阙山宗的长老，也是所有弟子的守护者。

卓涅心一时恍惚，就这么简单？

她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不像是遗憾和难以言说的悲悯，却像是终于完成某个使命般松弛的喟叹。

她回头看发出叹息的天阳道君，差点以为还会挨骂，可她得到的不是呵斥，而是一个微笑。

卓涅心愣住了。

“掌门也笑了。”这次柳奚仲没有只看一个人。

公山萦面露诧异，“我很少见掌门笑。”

想到公山萦和掌门关系非同一般，二人之间有救命之恩，她和掌门的接触也更多，柳奚仲也纳闷，“原来掌门和李师姐都是不爱笑的。”

“可不是么，我们浮阙山宗高位的女仙君，原本都是一个比一个凶一个比一个冷。”公山萦若有所思地侧头一笑，“可有了阿心，把别人不笑的份都补上了。”

柳奚仲听罢也忍不住微笑，“她穿这身法袍，居然还真和平时不一样。”

“对对对！”公山萦忽然兴奋，“你不觉得她穿这身，特别禁欲，特别让人……浮想联翩吗？”

柳奚仲傻了，“公山师姐你在说什么……”

公山萦趁着低头去捂自己微红微热的脸颊，“就是那种……你懂得啊！看她穿越多越厚越庄重威仪越不可一视，越想看她……”

柳奚仲以前听卓涅心说过，公山师姐的脑洞，可能比浮阙山宗都大，那时候他不信，如今他不得不信。

大典结束的卓涅心还不知道公山萦已经在脑子里都想了什么，她摘下肩帷干净利落搭在一个肩上，道宗三大门派之一护道长老的法袍顿时让她穿得像街边卖混沌的小贩，她前脚刚要走，后脚就被天阳道君扯住后领，“往哪跑！跟我来一趟！”

然后天阳道君瞬间变脸，温柔地对李重绫说道：“阿绫，累了的话去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