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亲生的和没了师父寄人篱下的差别吗!
卓涅心愤愤不平,还是被天阳扯到正殿里。
“掌门,我表现得挺好了吧……这还要挨罚吗?”
看着卓涅心一身庄肃法袍,却还是带点婴儿肥圆润的脸颊,天阳道君觉得说不出的奇怪,“你有站相!我有话要说!”
“您说,您说!”卓涅心的热情和心虚的笑容简直都快可以用谄媚来形容了。
“忘兮岛的事,我知道一些线索。”
刚才那个没心没肺的笑容从忘兮岛三个字说出后,就在卓涅心的脸上消失了。
天阳道君心下怃然,只觉得即便修士一生漫长,但却也那么容易为一件事而彻底改变,她想归想,嘴上说得却是另外的话,“忘兮岛那小姑娘的死状没有尸首我不清楚,但那个师兄的尸首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内里却被摧毁得一塌糊涂,死状惨烈,世间只有不多几种法术可以做到,其中一种便是魔修的影屠之术。”
“魔修?”卓涅心不是没有想过有可能是魔修所谓,她甚至怀疑是当初他们大脑唳鲸岛的报复,可最后又觉得唳鲸岛的人按照衡殊的说法都死得差不多,怎么会有个法力如此的高手来行凶报复?
“影屠之术是极高深的法术,施术者可以将灵力注入影子,他的影子就像鬼修的鬼偶一样有了自如活动的灵力,但影子是虚无之物,可以不在人的身体外制造伤口就能渗入皮肤,从内而外杀人于无形。”
“那死前一定很难受。”卓涅心低声说道。
天阳道君点点头,“听着就够难受了,反正十有八九忘兮岛的人是死在这种魔宗的法术之上,你如果要查,顺着这里往下找,总有蛛丝马迹。还记得魔宗宗主请我们三大门派去辟元天城一会么?”
“掌门是愿意我去?”卓涅心听了刚才她的话原本就是打算开口这样要求,可又怕天阳道君觉得自己不够稳重,不肯答允。
“嗯,你去,但你要知道,天清极上宫派谁我不太清楚,可紫垣谷派得十有八九是赵檀那小子,听说他在师兄死后极为刻苦,资质又还算凑合,如今已今非昔比,你如果和他同去,能忍得住不打架吗?”天阳道君说忍字时咬得格外清楚。
“我能忍住有什么用,打架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卓涅心觉得自己绷不住,但又怕直说打消天阳道君让自己前往的念头。可她油滑的言辞还是被天阳看穿,冷笑说道:“松清不会教他么?我看他比你听话!总之你要去可以,但不许人没到魔宗,三个人先变成了两个,你如今是护道长老,凡事要以浮阙山优先,先掂量掂量再动手。”
“这话掌门该劝李师姐去……”卓涅心仿佛语重心长地叹气,“我可比她冷静多了。”
“好,你说你冷静,那就当是你的保证了,要是去了闹出事,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天阳道君眼一瞪,卓涅心立刻缩脖后退,被雷劈的经验太过惨痛,已经成了她的条件反射。
“没事就收拾收拾准备上路!”天阳道君没好气地说道。
卓涅心转身,却又马上转了回来,“掌门,谢谢你专门替我去查这件事。”她笑起来也有这样认真的时候,不那么随性,却真挚得可爱。
天阳两指一戳她光洁的额头,“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不是你是谁?”
“你李师姐跑出去好几次查了这些回来,废了不少心,还有那个天清极上宫的小子,雷岱?好像是这个名字,他总跑来问你出关了没,每次都带点新消息新线索,又怕不能第一时间告知你,于是就告诉了我,你去谢他们两个。”
李重绫帮自己,卓涅心觉得心头一暖,可雷岱的帮忙她却完全没有想到,不过想着雷岱和郦月歧也算有一点点交情,又亲眼目睹了那样的惨剧,对此事执念大概也说得过去。
“好!我去谢他们!”卓涅心神采飞扬,告辞出门。
忘兮岛,碑崖。
暮春暖意被海气浸透后反而让风冷得更冽,卓涅心独自眺望,初升的烈日快要染红整个阴沉的海面,橘红的天光透着几个黑点,忽隐忽现,海鸟始终在远处的云层之间滑进滑出,根本不靠近这片曾被鲜血染红过的海域。
碑崖一个苍老的古碑暗沉生苔,另外一个新碑也有了些岁月的痕迹。
郦月歧埋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想明白他们门派前辈所刻下的这句箴言。
卓涅心这样想着,伸手拍了拍老朋友的墓碑。
“你修炼专注,就是为了要给他报仇么?”
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像是个十七八的男孩子,嗓音天生低哑,却又清澈透亮的干脆,带着股这个年纪该有的傲慢和意气风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一个剑灵的声音。
“也不全是。”卓涅心回答自己的佩剑,他们相处了一百年,如今熟识得就像彼此的一部分,“你如果觉察到我有点难过,直接安慰就好,不用拐着弯问问题,不能坦率一点吗?”
卓涅心的话里透着玩味的笑意,可她的剑灵却不领情,冷哼一声,固执地继续刚才的问题,“不全是是什么意思?”
“我潜心修炼追求剑修的极致,一方面是为了追查和报仇,一方面……是为了赌气,还有更重要的一方面。”卓涅心重新看向天际,海应该是没有尽头的,但视线所到的尽头就像是海的尽头,是一条笔直的线,在朝阳里烈烈燃烧。
“是什么?”
碎发和衣袂在海风中翩跹,金红的潋滟引亮海天之间的所有,卓涅心声音清越平静,嘴角的微笑像是在和刚冒头的太阳打个招呼般亲昵自然。
但这个笑着的口中说出的话却比脚下拍崖惊涛还雷霆万钧。
“我想试试看,天道和我,到底谁对谁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