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日落,裴珬陪着父亲吃过晚饭,就回到梅园,收拾了石桌上散落的书卷,正打算让刘氏掌灯,把屋子里的棋篓拿出来摆上。
一个面熟的小姑娘突然闯进来,喘着气跑到她面前。
“六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四公子又喝醉了酒,在院子里胡闹呢!”
裴珬想起来,小姑娘是平日照顾裴易起居的下人。
自从裴复将家里大小事都交到裴思锦手里,府里大大小小的人都见风使舵的站了边,再加上裴易年少时对裴思锦很不待见,裴珬大概是这府里唯一愿意去看望裴易的人。
故裴易那里出了什么事,下人不会先去找裴复,而是来找裴珬,毕竟这位六小姐可是下任家主的掌中宝。
裴珬不作他想,吩咐刘氏早些歇息,便跟着小姑娘出门,前往裴易的住处。
裴易如今住的院子原是裴霄的,长子居处,也是府里的风水宝地,如今却因无人打理荒废下来。
这倒不是裴思锦故意苛待,而是裴易把人都赶了出来,铁了心要“孤独终老”。
裴珬走进去,院子里空无一人,若不是早已见过这番颓败景象,丛生的杂草和破败的门窗几乎让她怀疑此处是什么荒郊野外供孤魂野鬼游荡的弃居。
“小四,你该不会是又没钱买酒,才让人将我诓来吧?”她高声询问,清脆的嗓音回荡在院子里,无人回应。
“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晚饭时爹爹才与我说,不能惯着你呢。”
她话音刚落,一节枯枝从身后落在她头上,不疼,却实实在在吓到了她。
“老头子关心自己的宝贝女儿都来不及,还会在意我这个不孝子?臭丫头,你撒谎的本事真烂。”
裴珬回头,果然见到醉醺醺的裴易横卧在墙头上,怀里抱着外头二十文就能买到的劣质葫芦,跟宝贝似的。
裴珬被他气到,叉着腰直指裴易的脑门,模样气势直逼外城里骂街的妇人。
“我就知道你是骗我,你一个臭酒鬼,能出什么事。”裴珬捧了一把枯叶向裴易砸去,却是连裴易的边都没碰到,反而落了自己一身。
裴易大笑。
裴珬气的捶首顿足,忿忿道,“哼!我再也不管你了!”
她抬脚欲走,裴易却先一步翻身下墙,落在她面前,也挡住了她的去路。
裴易伸手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腮帮子。
“让你读了那么多书,怎么不见长进,还是一副小女子的无能模样。”
裴珬“啪”一声拍掉他的手,用的力道毫不留情,裴易假意捂着手叫唤,甚至可怜兮兮的把有了红痕的手背凑到裴珬面前去。
“医药费,别忘了。”
裴珬真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四哥气死了。
“我本就是个女子,医药费,没门儿!”
裴易用手背撑着脸,作深思状。
“鸣珂帝也是女子。”
裴珬为难,“她是千古第一的女帝,不算。”
“水月教教主是女子。”
“emm...她是武功盖世的江湖儿女,也不算。”
“息悯皇后也是女子。”
“诶?”裴珬有些诧异,在她眼里,这位记录不多的本朝皇后实在难以与前两位相提并论,“她不过是坠湖而死的皇后...”
裴易突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揉乱了刘氏精心编好的发髻。
“我今日叫你来,其实是想告诉你,我打算离开此地了。”
他说离开,仿佛离开的不是家,不是依靠,而是旅途中一个暂留的客栈,毫无留恋。
裴珬有些回不过神来。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抓住了裴易的手臂,温度透过布料传到她的手心,她方明白自己有些心慌。
“小四你要去哪?没了我,谁还给你买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