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闻声快步进来拖开僵在床边的程筝,医护人员拿来器械准备救治,白淑琴挣扎着胡乱扭动不肯配合,她身患癌症体质也弱,医生不敢短时间内再次使用镇定剂,她发狂似的扯下氧气面罩,睁大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发出像泣血夜莺的尖声,“你答不答应?快说。”
“妈,我求你先让医生做治疗吧,我们之后再说。”他跪倒在床边,用头不断地磕在金属护栏上。求他的母亲。
“你说,跟他断了,不然就算他们这次治好我,我也会自杀,哈哈哈,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现在就死我眼前干净不遭罪。”白淑琴面无血色瞪大眼睛看他,那目光像条地狱里锁魂铁链,牢牢锁紧了他的脖子,他发不出声音,额头磕破了渗出血痕。他感觉不到痛,只感觉脖子一圈寒飕飕的冻骨,有股莫名的强大拉拽力,用力地拽下他的脖子,迫使他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他背靠着墓碑望了眼,不远处始终看着他的陆时琰,扭头看墓碑上白淑琴的笑脸照片,勾起嘴角笑了笑,“妈,应该也会高兴吧,对不起,那时候没顺您的意发誓,也谢谢您,没再逼我发誓。”
☆、敌人
最近程筝多了一个烦恼,就是要面对儿子生父的苦诉。他本就是不善辞令,更别说面对林文涵这样一个高大男人眼泪婆娑的诉说。他在公司被林文涵找上门来堵,在回家路上被林文涵拦,和陆时琰在家气氛正好时被林文涵夺命连环call。他感到头疼不已有几次险要对着人咒骂出口,他夹在程晨和林文涵这对亲父子之间,犹如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
林文涵的苦,大多是来至亲生子对他突如其来的冷落。程晨术后恢复不错,最近一次复查心脏各项功能指标都已达到正常指数。他虽早熟心思敏感,但终究还是个5岁不到的小孩。对人的喜恶亲近也都直接简单,谁对他好一些,宠爱多一些,他也就是跟谁相对亲近热络一些。他在术后受林文涵衣不解带的悉心照顾,又在出院后,得林文涵三不五时的礼物陪伴。本是对亲父亲主动亲近了不少,有时候周末,他心情尚佳之时还会要求程筝帮他打给林文涵,让他来接他去看玩具展的。但最近小家伙不知怎么的突然转了性,不仅不会主动要求跟亲父出去。就连林文涵亲自来接,他也都瘪嘴拒绝不肯跟人出去。林文涵对于好不容易拉近的父子关系,却突然又被亲生子主动疏远,感到走两步退三步的沮丧和作为父亲的落寞伤心。无奈之下,只能去求教养父程筝的父子相处之道,求他答疑解莫名被冷落的惑,再从他口中问来亲生子的近况自我慰藉。
程筝几次三番被迫听下来,也有心想帮林文涵缓和父子关系,助他拉近父子距离。回家后,对自家小孩儿又是笑着软讲父慈子孝的道理,又是耳提面命的教育小孩子要懂礼貌不能任性胡来。软硬兼施之下,小橙子非但没有跟林文涵修复父子关系想法,反而像被弹压的充气皮球似的,跟他赌气不吃不喝,还哭怨他,不要他了,要把他赶出去。不让他做儿子了。他气的白眼一翻拨通了林文涵的电话通知他,自己爱莫能助,这亲父子间的调和剂的活儿,他实在干不来。让他另请高明。
陆时琰下班开门回来时,他家肉包子正鼓着两腮胸膛上下起伏的坐在沙发上架着腿发呆,从换鞋的玄关位置看过去,活像个刚出蒸锅冒着热气的宣软白包子。他换好拖鞋晃着身子走过去,准备扑住那颗包子先啃一口解馋。
“我跟你说,你今天不吃饭,就都别吃了,饿了到时候别喊。”程筝猛地从沙发里站起来,双手叉腰冲着小孩儿的房间门嚷。
咚的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他转过头去看陆时琰正扑跪在沙发边,他挑挑眉不明就里的调侃道“你怎么时候回来的?这还没过年,你就给我行这么大的礼了?”
陆时琰脸埋进沙发里,不说话。手撑住沙发迅速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尴尬的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小橙,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吗?”
“唔,他跟林文涵不对付,林文涵又絮叨个给没完,让我帮他劝劝小屁孩儿,”程筝摇摇头长叹一口疲惫的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瘫软着身子放松地靠进沙发里。
陆时琰往前走了几步,坐在茶几上,两人对膝而坐。陆时琰伸出手轻捏面前的细腿,帮他放松。柔声说“要不找小橙谈谈,问问他怎么想的,他可能有些想法。”
程筝半闭着眼睛享受捏腿服务,不说话。陆时琰收回手,从茶几上站起来准备敲小孩儿的门。还没迈出腿,就被沙发里的人环抱住他的膝盖,把脸埋进他的针织衫里,温热的鼻息透过针织衫,喷洒在他的腹肌上,他抬手捏了捏腰间白皙的后颈,沉声道“我去看看小橙。”
程筝不说话,只用脸隔着薄针织衫蹭了蹭他的腹部,摆动的软发搔刮过他皮肤,带来一阵颤粟痒。他有些难以自持地捧起,那张在他腹部作乱的脸,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鼻尖,低语气音道“小橙还在家里,我去看看”
一双欲眠似醉含笑的杏眼看着他,他笑的无奈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唇珠,“好了,我真要去看看他。”
这人难得对他伏低撒娇,他心都被这双杏眼给看化了,又怎舍得真的挣开这双纤臂真的去看孩子呢,他对上他向来没什么原则可讲。他一把人从沙发里捞起来,打横抱在手上往卧室里走。
“筝筝,怎么了?”走廊尽头的儿童房里探出颗卷毛脑袋。
他怀里的人僵住了身子,梗着脖子求救的看他。他三两步走到主卧门前,拧了锁进去,把人放进床里。安抚道“别紧张,我去看看他怎么回事儿。”
程筝受了一肚子夹板气,已全身疲软,现在躺进柔软的被子里,更是软成滩泥懒洋洋的说“谢谢,小琰宝宝。”勾了勾食指,示意他靠近。陆时琰像得了主人宠的大型犬摇着身子就扑过去一把人拥住。程筝双手抱住胸前的毛脑袋,在他脑门上啵唧出声。
“你们在干什么?”不悦的男童声响起。
“呃。。我帮。。他看看。。他头上是不是有东西粘着头发。”程筝边双手胡乱拨弄着陆时琰的头发边解说,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眼梢虚心地打量床尾的小孩儿。
陆时琰被按住脑袋,梗着脖子任他两手在发顶乱揉乱搓,抿紧嘴憋笑。
小孩儿气鼓鼓的撅着可挂上二两猪肉的嘴,快步几步到床头,耷拉下脑袋,哽着喉咙可怜道“筝筝,对不起。你能跟我和好吗?”
程筝哪里受到了这副小可怜的委屈求和样儿,像触了电似的,一把推开胸前的毛脑袋,踢了脚横在床上的挡道腿,忙滑下床把小孩儿抱进怀里,拍背温柔道“我也没生你的气,就是你不许发了脾气就不吃饭。你忘了之前吃药打针的时候啦。”
陆时琰从床里爬起来,走上前去拍了拍小卷毛头以表安慰,小卷毛扬起脸吸着鼻子抽气,剜了他不明意义的一眼。他收回手挑挑眉看,小孩儿又重新把泪渍未干的脸埋进他的肩窝——陆时琰的肩窝里。那本只有一层薄皮附着的肩骨,是他时时哄日日喂夜夜拿手量,就怕掉下一厘他养出的肉。他像攒家产似的攒才攒了点肉起来,可不得夜夜都量才安心能睡。小孩儿趴着的地方所属权自是他的。他大度哼笑一声,暗想小孩儿挨了训,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借他哭一会儿。他晃着身子坐到飘窗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取了本杂志看。
“我要。。要跟你睡。。今天晚上。。可以吗?”小孩儿白乎乎的胖手攀上程筝的脖子,含泪闪光的小圆眼仰视着他,啜泣的恳求道。
程筝一个好字还没落下,旁边沙发里的大人抢话打断道“不行。”他合上手里的书,从沙发里站起来。走到一大一小面前,理直气壮的瞎说八道“小橙,你是大孩子了,不应该在像没断奶的孩子一样粘着你。。他。而且你是个男孩子,要坚强勇敢一点,独立你知道吗,男人都是要独立的。”他的意识里还不是不愿他的肉包,是谁谁的谁谁。他的名字前只想有他的名字作指代称呼。
程筝仰着头看他不苟言笑昂首挺胸的样子,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教育箴言,头两句还满心期待的认真听讲。后面的话,险让他憋笑不能乐出声来,他抬手按住急切上翘的嘴角,松开怀里的小孩儿,坐到床边看一大一小口斗。
小孩儿揉了揉眼皮,一脸天真道“那小琰,也是男孩子为什么不独立?为什么还要粘着筝筝?为什么断不了奶?”
陆时琰转了转脖子,缓解脸皮尴尬的咳嗽一声,“我。。我跟你不一样,我是。。”眼神越过卷毛头顶发出求支援信号,看向坐在床边捂着肚子无声笑的程筝。
在小孩儿面前,陆时琰始终是长辈的存在。笑归笑闹归闹,但他不能让孩子不尊不敬长辈,何况他不只是一个普通长辈,还是他的先生。他们是同为一体的存在。
“橙子,你过来。”他摸了摸小孩儿的头,温柔的笑说“小琰是我的爱人,你可能还不懂什么是爱人。简单来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伴侣,也就是想跟他一起生活的人。就像你看的佩奇一家,佩奇的爸爸就是佩奇妈妈的爱人,他们会睡在一起会一起吃饭一起生活。我们家也跟他们一样,小琰和我都是你的爸爸。我们家虽然没有妈妈。但我们是你的爸爸也是你的妈妈。我们给你的爱,跟别人家是一样的。家是由爱围成的,不由性别组成的。你可能还不是很明白,但以后你长大遇到喜欢想要守护的人,你就会明白。你只要记住我们跟别人都一样,你有加上你林爸爸,三个爸爸在爱你。就行了”
小孩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死心的问道“那为什么我不能跟你睡了?”拖着步子走准备往坐在床上的人身上扑撒娇。
陆时琰虎下脸一把捞起小孩儿,单手抱着挣扎蹬腿抗议的小孩儿。迈着腿大步外往走,他的今日份儿大度耐心已用完,忙收回他的肉包子,不给小孩儿再扑再蹭的机会。
小孩儿趴在宽厚的肩头上,瘪着嘴不甘的望身后的那条门缝,心念,抢筝筝计划失败。其实抱着他的这个大人,对他也是很好,很宠爱。他晚上睡不着,吵嚷着要听睡前故事,都是这人拿着床头的故事书读给他听。虽然读的生硬像是在念经。他从医院回家后,每天半夜里都是这人来床前给他掖被。只是这人太过好,好的他的筝筝爸爸都要粘着他,念着他,还总是笑的两眼弯弯的看着他。他有些不开心本只属于他独占的宠爱,却也被这人分了些走。他的筝筝爸爸眼里总映着小琰,嘴里挂着小琰。所以,他想可能是他陪着筝筝的时间少了,才被这人穿了空夺了位。他要多些时间留在家里陪他的爸爸,不能让这人妄想独自霸占筝筝的愚蠢想法得逞。
☆、贪婪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