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声响逐渐靠近,甲板周围前一刻还在对着叶志涛一行人哂笑的大小喽啰们,立即屏声敛气,鸦雀无声。而那自船舱中传来的沉闷声音,就如同一把沉甸甸的拐杖,在重重地敲击着厚重的甲板。
从未见过刘香其人的郑福松站在叶志涛的身后,暗暗猜想:
听这响声,莫非,那恶名昭彰的刘香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头?
这在一向强者为王的海盗之中,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而下一刻,从船舱中走出的家伙,却是个精壮的汉子,看皮肤和胡须,年纪应与郑芝龙相仿,也不过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不过,与已接受招安、终日披着官袍、意气风发的郑芝龙相比,这位始终漂泊海上的大海盗却略显沧桑之感。深陷的眼眶中,始终透着两道难以掩饰的凶光,脸颊一侧还挂着一道陈年的长长刀疤,直达耳根后。不仅如此,常人通常巴不得去掉的脸部疤痕,这刘香却将其加以墨纹,把脸上骇人的刀疤纹得如同一条翻江倒海的护身恶龙,看上去更加可怖。
至于那方才的咚咚声响,原来竟是其在残缺的右腿上装得一条木棍假腿,而非拐杖。
尽管刘香拖着一条残腿,来到甲板上后也是一言不发,只是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叶志涛几人,可随着其目光掠过叶志涛几人时,却令人在这盛夏的海上感到几分不寒而栗。
默不作声的刘香,就如同一条惊蛰后刚刚出洞的毒蛇般,轻轻吐着信子的口中,定然藏着冬眠数月、未尝使用的毒牙,看似缓慢而又静谧的动作间,更是蕴含着伺机而动的致命危险。
“叶师爷,好久不见。”
终于,令人窒息的沉默被刘香嘶哑的声音所打破。此前始终挺身而立的叶志涛也在这时才拱手回礼道:
“叶某见过刘大当家,敢问几年未见,刘大当家过得可还好?”
只见刘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冷冷回道:
“托郑大当家和你叶师爷的福,这几年浪迹天涯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一边说着,刘香一边有意无意地将那条残腿向前挪了挪。叶志涛身后的几名随从都不由得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早先听说刘香在几年前抗拒郑芝龙与朝廷围剿时受了重伤,还废了一条腿,看来传闻不假。如此看来,生还的希望更是微乎其微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叶志涛身后几名随从的紧张,刘香微微一笑,脸上的那条黑龙也跟着动了动:
“叶先生,如今既已落到我的手上,你作何打算?若是旁人,此刻早已跪地求饶了。”
“不知刘大当家如何打算?”
叶志涛神态淡定,依旧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微笑。
对于叶志涛的反问,刘香则扫视了一圈周围早已磨刀霍霍的众手下,笑道:
“你觉得呢?”
“若是那样,我们有死而已。跪地求饶,难道就能活命吗?”
叶志涛此言落地,倒是让刘香一时说不出话来,顿了顿后,只得一摊手,直言道:
“罢了,刘某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早听闻叶先生不屑与朝廷的贪官污吏同流合污,如此高风亮节令人钦佩,难道就不考虑一下,辅佐我刘某人,共建一番大事?”
叶志涛笑了笑,问道:
“如果在下不从呢?”
“大战在即,如果不从,那就只有拿你们几人祭旗了。”
只见刘香抬了抬下巴,居高临下的傲慢神色中,透着咄咄逼人的两道阴狠凶光。
话说到此处,叶志涛一时未再言语,似乎是在思考,又像在等待,或者是在斟酌着接下来的措辞。
大概是估摸着叶志涛已别无选择,刘香又收回了恶狠狠的目光,继续劝诱道:
“如果刘某没有猜错,叶先生既然厌恶朝廷,那郑芝龙委身朝廷之举,怕是实际上也并非符合叶先生所愿吧。这几年下来,恐怕也没少受朝廷官府的鸟气与白眼,既如此,何不另谋出路呢?刘某人可是真心相邀,叶先生勿再推辞。”
这回,叶志涛像是打定了主意,点点头,由衷地感慨了起来:
“刘大当家,这点你说的倒是的确没错。我的确决心终身不仕,而东家自从接受朝廷招安之后,很多事也都难以大展手脚。之前在海上,凡事皆可专断独行。如今,却是事事都有朝廷官府的掣肘……”
一听这话,其身后的郑福松登时冷汗直冒,只怕叶志涛真的答应投降刘香,那么自己这位郑家大公子怕是就要被当作投名状了。但是,想及叶师爷一贯的为人,又不肯相信,其会真的出卖自己。
而此时,叶志涛也已话锋一转,说道:
“可是,刘大当家,你漂在这看似自由的大海之上,难道就都可以任意而行了么?”
此言一出,刘香皱了皱眉头,一旁的众人也甚是疑惑。叶志涛则继续对着刘香微笑言道:
“此时此刻,就在刘大当家你的这艘旗舰上,若想杀了我们,如今的你,真的说了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