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泰搓了搓手臂的汗毛,犹豫着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他——刚说完就后悔了,他肯定会被梁亭当成神经过敏的矫情精。
“哦。”梁亭倒是没有就此多做评价,而是沉默了几秒钟,专心打量着房间的每个角落。
“这里书真多。”他指着那排放满的书柜说。
应泰强迫自己忽略异样,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柜上。他发现这里的书种类很多,不仅限于船舶制造,甚至许多跟海洋都不搭边。
“《金花的秘密》,作者卫礼贤、荣格。”他鬼使神差地拿起其中一本黑皮书,书的封面画着繁复华丽的金色半圆形图案,像一朵怒放的花,“这是什么书?”
当应泰翻开这本书的时候,房间里的温度骤然升高了,潮热的气流不知从何处吹来,带着酸腐味,在室内缭绕。但他没有丝毫察觉,自顾自地随口读出书中的语句:
“本书出自东方的秘密教派,卫礼贤将它译作英文,请我加以点评。很久以来它一直是口口相传,然后才有了文本。这种神秘而隐晦的理论据称来自吕岩,一位八世纪末的信奉基督教异端分支的修士,即景教碑作者吕秀岩。或许这一理论一直在世界各地的隐秘教派中传播。信奉者们通过修炼古老的秘密功法,使自己在精神上脱离生活的苦难。”
“他们相信,死后的灵魂不是必定要化作乌有的鬼魂,而有可能成为一个有着清醒意识的精神体。人的灵魂可以在冥想中放射金光,光的形状像花,黄金般的颜色是不朽的象征。巧合的是,我的许多病人也宣称在幻视中看到闪光的曼荼罗。我认为人的意识是小岛,连接岛屿的海洋是人类群体共享的潜意识。金花幻视证实了我的理论。”
“金花的秘密藏在每个人灵魂中,它可以让人不朽。领悟金花奥妙的人可以将金花凝炼为金丹,即便身体腐烂,精神依旧长存。这样,他就超越了生死,或者说是非生非死,处于生死之外的奇异状态……”
海洋、金花、精神不朽、非生非死……一段段禁忌的知识跳进应泰的脑海,带着海浪般的重叠絮语声,似乎在向他暗示着什么,诱导着什么。
嘭!
世界清静了。
一只手强硬地把书本合上,阻止应泰继续看下去。
“怎么了?”
应泰一张嘴,突然感觉到阵阵精疲力竭的衰弱。他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汗水浸透了,浑身肌肉无力,几乎站都站不稳。
梁亭粗暴地把书塞回书柜,重新关上玻璃柜门。
“这本书不正常。”他说。
应泰瘫坐到皮质椅子上:“这里就没有一个地方是正常的。”
“你自己看,刚才我拍的视频。”
梁亭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没信号的手机,向他播放了一段视频。视频里,应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本书看,眼白布满血丝,嘴里呢喃低语,声音变得低沉而怪异,完全不像他平时的语气。明明只有一个声音,却隐约能听见嘈杂的、轰鸣似的应和,仿佛是整艘船在与他一起念诵咒语。
在重重叠叠的低语声里,墙壁与天花板的界线模糊起来,它们彼此不再垂直,开始扭曲、融化,物体与物体之间的分隔似乎崩坏,就像是完形崩溃,一切都旋转成朦胧的不可名状之混沌。
光是看到这幅画面,应泰心里的寒意就达到了极致,更不用提伴随着声音而来的眩晕感。
梁亭皱着眉关掉视频,显然他也不想重温一遍刚才的感觉:“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最后只好直接动手。你不再读出书里的内容后,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我…我根本没听见你在叫我。”应泰非常后怕,“幸亏有你在,梁亭。”
梁亭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急忙移开目光:“下次小心。”
顿了几秒,他又说:“你之前说自己变敏感,是不是意味着更容易发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应泰挠了挠头:“应该是吧。那么多书,我偏偏拿到这本,就好像是下意识的直觉。”
“那你可危险了。”梁亭想也不想地说,“跟紧我,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