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道:“臣子仁贤,皇子开明,此事传回京中,又将是一番美谈。”傅明甚而怀疑,此事也许从一开始便是一场戏,但他未说。
正当傅明默然之时,忽被靳以双手搭肩,他回头看向身后人,嘴角含笑未语。
靳以拥住他道:“你这样的人,嫁给我,是太可惜了。”
他满腹诗书,若赴考场,必能进士加身。他明理察势,在官场当如鱼得水,加官进爵。而今,却只是做了靳家郎婿,无功名在身,无前途可言。靳以惜才,更为怀中人觉得痛心。
傅明却笑道:“爷不必如此。燕衔鱼喋能相厚,泥污苔遮各有由,这是我父亲早已教会我的道理。小时候,他指着院子里的落花跟我说这些时,我还不能明白,后来渐渐也懂了。乳母和我说,父亲常讲的一句话便是,命运让你去向何处常是不能自主的,但人可以自我安顿。”傅明转身,回抱住靳以,抬头问道:“爷肩宽胸阔,可容我安顿此生?”
靳以心中一派激荡,从未曾有的情愫不断翻涌,抨击着他的胸膛,既让他痛,更让他觉得豪情满腔,喉头滚过几遭,他回道:“自然可以。”四个字,却如有千钧,是他今生除却跪在祠堂面对祖宗说出凌云壮志以外,最无可撼动的决心。
山中岁月如风,瞬闪飞逝。再过不多日,便将启程回京。
傅明笑言:“将老太太、彦儿他们丢下数十日,来此一遭,若不带些手信回去,怕是难进家门。”
靳以道:“这翠微山没有市集,哪里去买手信?”
“这事我已有主意,爷看看如何。”傅明将打算一一道来:
“这里不是有琉璃寺?老太太礼佛,咱们去为她求一串佛珠。山中有不少香草花木,爷陪我去采些来,晒干后,制成香囊,可赠与纫兰妹妹和新月姑娘。至于彦儿嘛,前日里被雷劈断的那棵巨木,爷去跟三皇子求一枝来,咱们为彦儿制一柄木剑吧。彦儿也可开始习武了。这些虽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也可表心意。”
靳以欣然同意,笑道:“如此甚好,你有心了。”
赶在回程前,两人倒因此而忙碌起来,拜佛求珠,制香刻剑,在翠微山的葱茏绿意与婉转鸟鸣声中度过了最后几日。
回程的马车上,傅明整理修改着之前自编的《霓裳羽衣曲》,边问靳以道:“信王此回避暑,可是为避嫌?”
无论傅明问出什么,靳以皆觉无须惊诧,便神色如常地回道:“正是。去岁太子负责潭州赈灾一事,应是出了不少纰漏,加之下头的官吏为讨好太子,逼迫民众为其立功德祠,触犯了圣上忌讳。此回,太子且有恶果可食。”
“如若只是为了避嫌,信王无须大费周章地带了这么些人远避如此之久。此事另有隐情?”
“嗯,应当是吧。”靳以道,“圣上如今愈发多疑,三皇子此番作为,许是在向圣上开诚布公,亦是以退为进。”
“但这开诚布公是有所保留的,信王手下绝不止这些人而已。”傅明笃定道。
靳以颔首,语气微沉道:“我亦如此认为,但朝中局势我也难以看个分明。”
傅明放下手中曲谱,将手放上靳以手背,含笑道:“爷乃是堂堂武将,不愿参与这朝堂倾轧是武者风骨。爷的领域,当在广袤疆场。”
靳以闻言亦笑,“他日,我带你去北疆,小时候随祖父去过一回,天旷地广,纵马驰骋,快意无比。”
“好。”傅明扬眉,“在此之前,我一定将骑术练好。”
作者有话要说:
“燕衔鱼喋能相厚,泥污苔遮各有由"出自近代陈宝琛咏落花诗。本人很喜欢这首,又因为本文是架空的,所以就私心引用了~
第22章章二二
马车在府门外停驻,靳以与傅明方下车,一个小小身影便如离弦之剑一般射过来,傅明蹲下身子,将昭彦抱起。
昭彦眼中闪着泪光,又笑又哭地说道:“爹爹,你们总算回来了,你们怎么才回家呀!”
傅明抱着他不住地温声哄劝,靳以却将昭彦提出傅明的怀抱,再将他放下,但一只手未松,仍是牵着他,两大一小,身后跟着随侍之人,一道进门去。
傅明先回芳满庭沐浴更衣。
这些日子,夏意渐深,芳满庭内荷花开得正好。芄兰正摘了几枝插瓶,准备送去给纫兰姑娘,见傅明和绿菲等回来了,忙放下花瓶,不住地嘘寒问暖,帮着清空行囊,端茶倒水,嘴巴与手脚一刻不歇。
绿菲笑道:“我们不在这些日子,可把你憋坏了吧,瞧你,比山里的燕儿还像只燕儿呢!”
芄兰亦笑道:“我什么样儿,你还不知道?倒是你,我见着,好像比出门时还高兴呢!是那翠微山太无聊了,终于回来了,你高兴,还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令你这么高兴?”
绿菲将芄兰拉到一边去,在她耳边絮絮低语,芄兰听了,脸上笑意也是止不住地满溢而出。傅明见状,料着她们在私语些什么,便装作眼不见,耳不闻,喝过解暑的茶后,提步出院去。
绿菲忙推芄兰:“你跟着,我也乏了,今日且让我歇息歇息吧。”
“那你回屋里睡去,饿了渴了就吩咐小丫头们。晚间咱们再细说。”话毕,忙小跑着追上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