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击破面前大阵,就是极限了吧。只要不攻城,只要在外野战,哪怕是阵战,也不能说没有希望。
然而宋军实在是守的坚强之极,已经连续两天,城外宋军的大阵就像血肉组成的钢铁长城,任西夏军马如何冲击,也许会把他们推的暂时退却,但是始终无法突破。而且最终宋军会顽强的推回来。那些骁悍好斗的山讹步跋子号称越见血越疯狂,但是算上这次已经是第四次冲锋了,他们面对宋军的大阵杀进去近身肉搏,却始终不能将宋军搅乱,换来的只有自己的累累尸堆。
到现在为止,死伤的夏军士卒大概已经接近两千了,全都是精锐的正兵。这对于被强征来的小部落来说可是伤筋动骨的大损失。
这是怎麽回事?主战场不是石门峡那边吗?这边既然是佯攻,为何如此不顾伤亡的战斗?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米浪罗知道对于西夏来说,历次战争凡是分配到偏师佯攻任务的部落,基本上都是以保存实力捡便宜为主,从来不会消耗自家的实力打硬仗。
虽然主力部队的攻击方向通常有更多的财货战利品,但是现在的西夏可不是元昊时期那般赏罚分明,现在分配战利品的规则可不是谁立功最大谁就最多份,而是谁在战后保存实力最强谁才拿的最多。
原本这个小寨,大家不必打的如此惨烈,这根本就是在拼人命。若是这样打,就算将面前的宋军全都拼完又如何,自己还能剩多少人活着?可惜自己摊上了折磨一个倒霉的监军。这个汉人当真是冷血酷厉,自己跟着他经历了没烟峡之战,知道这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亡命徒,他是为了他自己的功名富贵甚至可以不顾他自己的性命,难道还会顾及党项人的性命?
不过这汉人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自己是没法对抗他的权势的。甚至连阿埋老统军都不能把他怎麽样,自己又能如何?长久以来的上下阶级之法谁敢违抗?稍有懈怠,只怕便被他行军法斩了。
眼前之计,只有认命。
他拼命想往前冲,但是身边都是拥挤得人群,连转弯腰都困难,而宋军地冷箭在头顶飞来飞去,不时有人中箭发出惨叫。甚至不少骑兵也被挤在人堆里冲不起来,变成明显的靶子被射下马。米浪罗怒目圆睁,情急之下扒着前面的士卒纵身一跃,竟然踩着前面士卒的肩头跳起七八尺高,大叫着踩着人的肩头几个起落便到了前面,不管不顾好像饿虎扑食般凌空向宋军阵中扑下。
宋军眼见突然杀出来一猛将如此骁悍,顿时齐发一声喊,数十杆长枪朝天而立迎面便戳,就等着他下来将他穿了。
米浪罗手中短戟疾挥,生生凌空荡开数杆枪矛,接着便仗着铁甲坚韧护住头面合身坠入丛林枪杆,十数杆枪矛在他身上留下伤口,但始终是被他破阵而入,砸倒了躲避不及的两名宋兵之后,他还未站起便一招滚地十八盘,手中短戟化作乌光横扫周围一圈。
宋军士卒哪料到这夏将如此勇猛,身被数十创犹如血人,竟还如疯虎一般狂斗,被他这一招扫倒断了七八人的脚,周围顿时跌倒一片。米浪罗趁势爬起,舞戟大战,周围宋军刀枪并举直围过来,无数兵器四面八方向他招呼,米浪罗只支应了七八招便气力不继,被人一枪扎在大腿上,疼得他大叫一声,单腿跪在地上。
接着又一刀当头劈下,他勉力举戟去挡,当的一声震得他手臂发麻,跟着胸前又挨了一脚,力量好重,即使有铁甲护着也让他狂喷一口血仰面栽倒。便看到一个年轻的宋军武官手提砍崩了刃的朴刀站在自己面前,眼中燃烧着猎食者的炙热光芒。
“想不到便宜了俺高永年一场功劳。”
这厮大号高永年吗……米浪罗一时爬不起来,只能束手待毙。那高永年满脸狰狞,手持朴刀反映着血光,身边都是满身血污的宋军将校,一个个的面带疲惫之色,但是眼中凶光不减。
他们也累了吗……也是,整整打了两天了,这时候谁要是能带上来生力军,谁就赢了。监军手中还有骑兵未出动……
正在他自以为必死之时,突然宋军人群大哗,接着便是无数的人影凌空翻扑,再看竟是无数夏军武士学他的样子硬往宋军人墙里翻跃。很多人半途摔下就此不起,很多人被宋军的枪林箭雨戳的血肉模糊,但是更多的人就是硬往宋军刀山枪林里跳,就是打算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后面的人开路。
宋军终于大乱,这些不要命的死士用自己的性命彻底搅乱了对手,而数不清的夏军士卒正在狂拥而入。
钟传见前锋阵已经大乱,夏军不要命到了这种程度实属罕见,这是一支偏师的打法吗?以钟传对于夏军的了解,这些党项人不是应该以保存实力为先吗?他们什麽时候变成这样了?对面的西夏将领究竟是什麽人?
“郭祖德!”钟传眼见夏军已经将宋军推的步步后退,前锋阵已经彻底溃乱。知道这乃是千钧一发之时,容不得自己迟疑。
“末将在!”
“领后军设横阵,一定要把西贼挡住!”
“得令!”钟传挥手刚把令箭给他,还没等郭祖德离开,突然夏军一股人潮猛烈撞进了后阵,接着连串巨大的火球吞噬了人群,宋军后阵顿时化为火海惨嚎连天,无数浑身着火的人,有宋军有夏军,遍地乱滚,宋军后阵也是一阵大乱。
“不好!”钟传眼眉倒立,真没想到西贼抢先动手了,居然使用火攻硬烧开后阵,这是同归于尽啊。毫无疑问刚才那股不顾伤亡死冲得西贼之中肯定有抱着大量装满桐油的油桶,这些都是死士!西贼的将领好不毒辣狡猾,使用的战术真的太像宋军将领了。
“弓箭手!射住阵脚!大阵决不能乱!各兵将死守本位,乱动一步者斩!”
虽然局部混乱,但是钟传对于宋军的战斗力还是有信心的,毕竟火攻也是宋军的拿手好戏,宋军早就操练过应对之法。
绵密的箭雨始终不停,开始向着火区域猛射,夏军被成片射倒,不少宋兵也被误伤。夏军的火攻之计虽是妙计,但是显然这是个临时抱佛脚的计划,士兵们对于火焰同样没准备,暂时烧开了宋军阵形之后,竟然没有及时跟进,而是四散躲避火烧,之后宋军及时上前堵住了缺口,双方又陷入混战。
“好险!”钟传长出了一口气,但是转眼一看,脸色立时大变。只见夏军三门之外的骑兵突然呼号着向战场迂回过来。
难道他们看穿了计策!?
再看,敌方本阵的主将旗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声东击西?!不好!东城墙!
东城外,过千夏军已经搭上了简易的长梯,但是城上仅有百多人把守。唐云披甲上前,大吼一声:“登城!”数十人便一起爬墙。城头乱箭纷射,不时有人掉下来。有的爬到了城头却被铁连枷打下来,尽管人数占优,但是城头的那股宋军却极顽强,而且守卫得非常严密而高效,夏军死伤数十人却攻不上去。
唐云大急,他兵行险着,来个声东击西。让连都霍兰继续坐镇指挥,而他暗中下令搭了数十架长梯,绕道东城偷袭。现在却是弄的个如此混乱,游牧民族不善攻城真是名不虚传。
“上!快上!”
眼见那麽多人挤在梯子上攻不上去,变成城头的活靶子,实在让他着急。而且有两架梯子站的人过多,竟被踩断,十余人摔下来摔成一堆,城下是一片混乱。
“滚开!”唐云大怒,也是一股激劲,几步冲上去踩着士兵的肩头用力往上一跃,足尖连点,最后竟将一个士卒的肩膀踩塌,纵身如大鸟般腾空而起,终于窜上了城头,在那一刹那间,他似乎觉得自己真的飞了起来,而城内的景色尽收眼底。
城内……空城!?
接着就在他想要纵身飘落城头的时候,人群中一杆长枪犹如毒龙搅海般带着破风尖啸横空而至,而且还伴随着炸雷一般的大喝:“西贼休得猖狂,你家种建中爷爷在此!”
唐云惊的灵魂出窍,手中宝刀连击,堪堪抵住这一轮狂攻,但是脚刚沾地左胯却挨了一脚,直觉一股大力撞来,身子竟如断线风筝般被踢出去一丈多远,凌空跌下城头。好在下面人手众多,眼看监军大人摔下来了,无数只手将他接住,饶是如此,也叫唐云头昏眼花,眼前金星直冒。“中计了!快撤!”唐云只来得及说了这句话,就被人抬起往后面跑。
城内竟是空城,城头的熙河军旗乃是疑兵之计,那真正的熙河军现在隐藏在何处?宋军如此布置,所谋者…………定是石门峡外的主战场!
熙河军由于没烟峡大败,理所当然被派到不重要的战场打杂,但是宋军却恰恰利用了这一点心理上的盲区!
熙河军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而阿埋认为他要面对的只是秦凤军和泾原军,对于熙河军的存在一无所知。他们一定隐藏在主战场的附近,等待机会对毫无防备的西夏军作出致命一击!
这种风格的诡计,不是王文振能设计出来的!
章桀!一定是章桀的计策!
“监军大人,您看!”唐云闻言转头看向石门寨方向,却见天空中升起了绚烂的礼花。
晚了……阿埋到底还是被章桀给算计了。
同时,石门峡战场,巍名阿埋脸色苍白的看着东北方向扬起的漫天烟尘以及滚滚闷雷般的震动,作为游牧民族的他对这种动静很熟悉,那是真正万马奔腾的气势,隐约烟尘之间,数不清的铁骑雄师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朝自己的疲惫不堪指挥不灵庞大臃肿的军队冲来,而自己部署在外围的兵马,还没接战就已经惊慌失措步步后退,甚至开始转头逃跑。
而宋军城寨四门大开,数不清的兵马好像红色的铁流一般倾泻而出,遍地火红的军旗好像无边无际燎原烈火,直向西夏军马席卷而去。而城外数以万计的宋军,已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呐喊,放弃了防御的阵型,全线大举反扑!
西夏近十万兵马,此刻反而是阵型混乱,数万人正在城下挖墙,被隔绝在壕沟之内。而外面的前军则锐气已泄,此刻宋军突然孤注一掷大举反击,顿时阵脚大乱被推得连连后退,再加上突然杀到的伏兵,恐惧蔓延军心大乱,成千上万的人开始溃退。
中计!
面对潮水一样溃败下来的夏军将兵,数以千计的督战队眨眼间就被淹没!巍名阿埋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待到身边的亲兵将呆若木鸡的他拼命往马上推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发出最后的号令。
“鸣金!快鸣金!”……
(分隔线)
宋绍圣四年四月,西夏统军阿埋、妹勒统领的集西夏右厢全部主力的十七万精锐之师,与同样号称集陕西四路边军精锐的十万宋军集团,决战于石门峡好水川地区。
在渭帅章桀的卓